*
从小到大除了卫璃攸以外,叶珅少有能够倾诉心事的姐妹或密友,因此对裴筠格外珍视。这段时间她们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对横亘在彼此间的婚事缄口不提,私下相处又更像一对闺中密友。
裴筠偶尔会央求叶珅教授她一点防身的拳脚功夫。叶珅特意为此编了个入门套路,空闲时陪她在院中练习。
如此相伴数日,不知不觉到了分别之时。临行前昔,叶珅亦表现得与往常无异,照常去寻裴筠说话,又指点了下她功夫,便回房歇息。裴筠亦与平日表现无二,与她说笑闲聊,只字不提次日远行一事。仿佛次日此时依然能够见面如常。
翌日清晨叶府门前父母家眷皆出门相送,唯独少了一人。许是心领神会那人不来的缘由,遂无人过问提起。
叶珅自然清楚裴筠不会来送她,骑着马走远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家门一眼。心里忽然紧紧拧起,渗出些许难言的不舍与留恋。
护送军粮的军队自洛殷城出发向北行进数日,不巧遇上一场暴雨。一行人不得已停下脚步,寻了处无人居住的破旧院子存放军需,又在附近安营扎寨,暂作休整。
雨势瓢泼,痛快落了两日,到了第二天夜里才隐隐有了休止的势头。叶珅与护军长吏商议完次日行程,便回到自己帐中。正打算宽衣休息,忽闻卫兵在帐外禀报:“营外有人求见叶督尉,带着叶家腰牌。说是贵府差他来给督尉送些东西过来。”
叶珅自认为这次出门准备得十分周全,不曾遗漏什么重要物件,父母嘱咐也一一记下。见卫兵呈上来的叶家腰牌又货真价实,虽有疑虑,还是让卫兵将人引进帐中。
那人身量不高,始终半低着脑袋,将脸掩在黑色冠帽下,进了营帐也不肯抬头。他身着黑色棉袍,浑身透湿,帽上还淌着水,显得甚是狼狈。叶珅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手肘处还刮破了一块,露出里头白色的棉絮,想来一路过来经历了不少艰难。
叶珅觉得此人这身装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家里几时有这号仆役。于是皱着眉,问道:“你说是府上差你来送东西的,送的是何物?我好像在府上未曾见过你?”
“小人姓裴,是府上新来的仆人……公子平日公务繁忙,不记得小人也正常。”
听他自称姓裴,叶珅惊得心头一跳,登时醒悟过来。又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卫兵支开。
等四下再无他人,叶珅才露出一脸怒色。
“你是从洛殷一路跟到这里?”叶珅眉头紧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这时才缓缓抬起头,露出满是泥污的脸来,肩膀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可怜花脸猫。
叶珅哪里料到裴筠会从叶府偷溜出来一路跟着她。也未曾想到,对方当初问她如何女扮男装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简直是,岂有此理。
裴筠轻轻“嗯”了一声,应完赶忙埋下头,不再说话。
“你简直胡闹!”一阵无名火自叶珅心间窜起。
裴筠被吓得身子一颤,细声细语地辩解道:“我给叶大人和夫人留了封信,说是去亲戚家小住两天,让他们不要担心……”
“你让他们不必担心,可有想过我会担心!”叶珅的好脾气已荡然无存,难以自控地将满心愤懑发泄出来:“这里离洛殷城要好几天脚程,周边又没有落脚的村县,且不说遇着民匪流寇你该如何自保,眼下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两日,荒郊野岭你到哪里避雨休息?你这就是故意叫人为难!”
裴筠被她一顿痛斥,似有万分委屈憋在心里倾吐不得,直憋得眼睛通红眸中含泪。
叶珅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蓦地将话打住,不忍再说重话。可心中实在怒气难消,只好愤愤转过身不去瞧她。站了没一会儿,想起对方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便冷着脸,拉裴筠到火炉边坐下,递了干粮和水给她:“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转头又唤人送了盆热水过来供她梳洗。
等料理好一切,才再次同裴筠说话:“你今晚在我帐中过夜,明天一早我派人备马送你回家。”
裴筠被她冷冰冰的表情吓得心慌,急迫下不择言语,絮絮说道:“你在途中伤了累了,总得有人照顾,你既不能暴露身份,那些军医也近不了你的身我想留下来照顾你。我这半个月日日勤练你教授给我的功夫——我、我晓得还远不足够,但绝不会拖你后腿!”
叶珅明白她的用心,再看她慌乱模样,无奈?叹了口气,语气不觉缓和许多:“护送军需不是战场杀敌,我虽不才,但也有武艺傍身,能够护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