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叶珅的脸色看起来有多凝重。可她那藏不住心事的眼神搁在故作平和的表情上,显得格外突兀。
“我有话同你讲,先借一步说话。”
刚一合上门,叶珅立马将来意和盘托出。
“昨天我无意听见我爹与阿羽在府中议事,原是在讲如何布兵防备祁王,忽然提起大王向西厥请兵一事,说、说是要等与西厥和亲的事情定下,待考虑双方军备再调整策略中间隐约提到‘郡主’什么的,我也听不清”叶珅越说越急,舌头都快打结:“我没弄明白他们说的和亲一事究竟指的是什么,这事我爹也没同我说起过,或许并不想让我知晓。也有可能事情也不是我想的那般,只怕万一——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又猜你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这才赶紧过来找你。”
听着叶珅一通混乱无章的话语后,卫璃攸倒显得出奇的平静。沉静的眸子漆黑如墨,映着炉火中一点星光在眸中跳跃。
“三哥请西厥王出兵,对方以和亲作为条件。你说三哥应是不应?”
“你先不要乱想,或许是我听岔也说不定”叶珅现下已明白卫璃攸也并不知情,思绪越发混乱,可事实却逐渐明晰:“大王不会这样对你的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会如此”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三哥怎会不答应呢。“卫璃攸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在笑谁:“王者多无情,可与共患,难与处安。你与姨父往后还要侍奉他左右,也该谨慎一些。”
叶珅琢磨她话里语意,不由一惊:“你莫说丧气话,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若事先同我商量,或许还有几分余地。可他只字未提,恐怕也不许姨父向旁人提起,这只说明他心意已决,等到事成瓜落,令我别无他选。”卫璃攸一边说着忽而兀自摇了摇头:“不对,该是说即便他找我商量,给我的选择也只有一个。大战在即,我若不肯,岂不成了只顾一己私利,祸国殃民的大罪人?”
说罢又问叶珅:“阿珅,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叶珅此时只神情懵然地呆呆坐着,许久才缓过神,喃喃说道:“大王想天下大统,平定战乱,令四海安邦,其中大义想必你我都能明白。”
这番话落,卫璃攸一时感到无比疲惫。她苦笑着合上双眼,眼眸中映照出的红色火光也随之消失:“你说的不错,大义当前,安能独善其身。”
想来这顺利成章的答案,卫琰与洛殷城里的属臣皆深以为然,阿珅又岂会例外呢。
卫璃攸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这时却听叶珅说道:“可我也知道,我的表妹从小到大没过几天舒心快活的日子。我想你过上自在开怀的生活,不再终日惶惶,苦闷难安。”她懊恼地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说来可笑,在天下大义与姊妹亲情面前,我竟说不上孰轻孰重。若硬要分出个轻重,我还觉得你更加重要。何况、何况西厥无非是想要交换利益,拿什么换不得,凭甚么非得拿你去换!”说着,又激动地站起身:“我求我爹去向大王请命,想别的法子请西厥出兵。”
卫璃攸复又睁开双眼,这时眼中忽然显现出难得的明亮光采,倒映在眼眸的一点火光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生动。
“阿珅,其实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卫璃攸道:“若西厥当真提出条件,拿城池领土、巨额钱粮相换,眼下有伤国势军力。以贵族女子交换,又好过进献甚么奇珍异宝,有姻亲之实可长期稳固邦交。既不失诚意,代价也是最轻。叶大人和独孤将军他们恐怕也在衡量利弊之后,做出了取舍。”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叶珅当然明白要说服叶玄芝出面几乎没有可能,可实在不忍卫璃攸受此流离之苦,当下急得眼眶通红,几欲落泪:“兴许真是我听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和亲!”
卫璃攸见她悲伤至此,心中欣慰之外又涌上些许愧疚。她走过去握住叶珅的手,合在手心以表宽慰:“你莫要伤感。事情虽来得突然,可我已有自己的打算。”
叶珅一听这话,连忙收住眼泪,打起精神竖好耳朵。她转念想了想,又不禁嗔怪道:“你这人磨磨唧唧的也不早说,害我好一阵难过。”
卫璃攸笑道:“阿珅的眼泪跟骤雨似的,拦都拦不及。”说着又拉叶珅坐下,说道:“今日之事你莫要声张,只当是日常探望我。”她用平淡语气说出惊人的决定:“此事无论真假,我都该离开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是要去哪儿?”叶珅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她深知卫璃攸身体近况,且不说能否顺利离开,又哪里能受得住颠簸劳顿,以为她是急昏了头才出此下策:“不如多休养些时日,再做打算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