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是真心为你们着想。章校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他直言对红绡十分倾心,此生绝不负她。若能促成这好姻缘,红绡下半生也能有所依托。你真舍得令她往后日日看你与他人恩爱成双,她却终身不嫁在你身边为奴为婢。”
卫琰所言句句刺中她心中痛处。这些事情她并非从未考虑过,只是难以直面,也不忍说破。这时听卫琰一席话将疮疤尽数揭开,心中如被刀锋切刮。
恍然意识到,近日的犹豫与迟疑像是现实的预兆,其实早已埋下伏笔。
卫璃攸整个人脑中轰轰作响,如坠入噩梦当中。等再回过神,不觉泪已成行。
她抹去眼泪,泛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卫琰:“我方才说过了,我不同意。”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今日不过前来是知会你一声,并非是要征询你的同意。”
卫琰说着已站起身,低头整理衣摆,“该说的好话孤已说尽。要知道,为人主公者不可戏言。孤既答应了章校廉,就不能言而无信。”
“好个‘不可戏言。’”卫璃攸听他所言,忍不住冷笑出声,“兄长也曾许诺我来去自由,可眼下还不是将我困束于此。你把我当成物件一样拿去同西厥王交换利益的时候,是否有想过‘不可戏言’?“
卫琰似乎被她的诘问所触怒,猛地握紧拳头:”与西厥和亲不是你我的私事,是为了卫家及崟国。过去你可以拼了命地向父王求情,只为保全独孤一门。可你好生想想,你因生于卫家,出生便能坐享安定与荣华,为何就不愿意为卫家做出一点牺牲?“
听完他的话,卫璃攸直觉得既心寒,又愤恨。更为曾经的自己感到几分荒唐与可笑。
“我承认自己言而无信,无法兑现对你的承诺。可是你想要的东西,本身就兑现不了是你自己想不明白。“他目光冷峻地看着卫璃攸:“你想要自由,可我们生于卫家、长于王府之中又何来自由?我都没有的东西,该如何向你兑现?”
卫璃攸的肩头慢慢颓塌,紧握的手掌也被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侧。
明明心中悲恨交织,她却沉默良久,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116章落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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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缘由的外人发现,不知从何日起大王前往栖云阁的次数突然变得频繁起来。每次来时,身边都会带上章校廉。
有人说章将军是大王身边的新宠,故常出入随行。
而每回卫琰都会提出单独与卫璃攸议事,让章校廉在客室小坐,再留曲红绡专门招待。至于为何总让曲红绡来招待,卫琰只道:章将军喜好音律。遂令红绡奏乐供他赏鉴,与他闲聊解闷。
起初曲红绡并未在意,可时间久了,多少也生出些疑虑。而章校廉每每看向她的眼神,又何其似曾相识,她也不会无从察觉。
这日卫琰又同章校廉一并前来栖云阁,这回一来倒是留在前厅饮茶闲聊,顺道召红绡在旁抚琴助兴。
红绡刚将琴摆好,正等着卫琰点一首曲子,却听起言道:“章大人不是在坊间得了个新曲谱,说是曲调新奇、难以驾驭,眼前正有曲艺高手在场,还不快拿出来给红绡姑娘瞧瞧?”
章校廉闻言忙取出琴谱递给红绡,“还请姑娘过目。”
又听卫琰笑道:“本王也想听听红绡姑娘如何弹奏这刁钻的曲子。”
不等曲红绡应承,卫璃攸似生怕她拒绝似的,说道:“难得大王有此雅兴,红绡你就试试看罢。”
郡主既已吩咐下来,红绡只好接过曲谱来看。随后默默念起曲名,“蝶梦惊魂。”
章校廉见她应允,欣喜万分,连忙从旁解释,“此曲源于庄周假死试妻的故事,故曲调曲折怪诞,起承转合间急徐交错,十分考验技法。”
故事荒诞离奇,似乎意在讲述人心剖测,经不起试探。亦有人指责故事中的女子失节薄情。
曲红绡自然听过这个故事,可她并不喜欢。只因曲子确实有趣,才认真地研读了一阵。过了片刻,便在琴前尝试着抚奏,不多时已断断续续地成了几段曲调。又过了半炷香功夫,她便已能将整支曲子奏出,一气呵成。
卫琰不禁拍手称赞:“红绡姑娘果然厉害,单论琴技洛殷城中恐怕鲜有人及。”
一旁的章校廉则深陷其中,等到琴曲奏毕,仍呆愣地盯着弹琴的人,迟迟未回过神来。唯独卫璃攸眉间似有隐忧,时不时微微颦蹙,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这时,红绡连忙欠身行礼:“蒙大王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卫琰站起身:“我与郡主还有事情要谈,先借一步说话。红绡姑娘可继续与章大人探讨着曲中精髓。”可没走几步,便发现郡主还坐在原处不动,于是笑道:“璃攸可是听入了迷,倒忘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