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柏当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愣愣地看着她,显得很沮丧:“我还没想过……”
不过今天,他似乎有了新的理论。
他兴奋地抱着那本随身画册,匆匆赶来茶馆,在无相对面的座位坐下:“统治,永远是人在统治。被统治的,也永远是人。只要人和人,是差不多的,就没问题。
“随着和平发展,资源不断向少数人手里集中,多数人只要没有成功推翻统治得以翻身,就会饿死、战死、缺乏资源而死……总人数占比会越来越少;相反,统治集团内部相对人数会不断增加,自然就会因为分配不均形成内部斗争,这样的冲突同样能更新社会系统。
“就像,嗯,这篇资料说的……”
卷柏将从书籍总网上抄录下来的话,拿给无相看。
“根据基因学统计,现在活在世界上的人类,大约都由500年前的10的人繁衍而来,其他90已经完全消散在历史当中了。哪怕我们现在进行波及全部人类的革命,也只相当于在500年前,在10的居上位者内部较劲。
“诶,你以前不也跟我说起过,就像c国,从前以单字姓为尊,可如今,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单字姓的后代,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
“底层人必然会在基因图谱中消亡?……”无相点点头,“好像并不是个能安慰人的解释?”
卷柏笑道:“我们活我们的,后代活后代们的,后代是谁的后代也不重要吧……每个人都是可以dú • lì存在的。为自己而活,为在意的人而活,或许就不会被历史的悲伤碾压过去?”
无相也笑了笑,既没赞同,也没否认,只是提笔,将这种解释记了下来。
而卷柏,说完思考数年的结论后,连忙想起去柜台要两杯淡茶,回来时,就再次对着画册涂涂画画。
无相知道,那是卷柏自己创作的漫画,大概是个冒险故事,断断续续的,世界观推翻重建过无数次。她看过漫画的内容——很枯燥。
直到后来,那个唯物主义的主角,频频在山野偶遇神仙,才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喜剧效果。
那些年,卷柏笔下的神仙形态各异,换了一个又一个,但都保持了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有着接近全白的浅色瞳孔……和无相的眼睛一样。
无相一直用那样的眼眸看着茶馆外,直到老树枝头,又一朵花开。
--------------------
第70章【第69章】永别未曾言别,跌入瀚海浪涛(4)
(5)
在老树的最后一朵花凋落时,卷柏的年假也结束了。他几乎就此封了笔,没有再画什么。
只是,处理完每天的工作后,面对散落在书案上的那堆纸,他的想法仍未停止。于是东一句、西一句,用文字的方式写了些断章。而就在这样的过程里,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画不出好的故事。
似乎长久以来,他都不知道笔下的那些人会往哪儿去。所以每次都是搔首发落,重复着单元剧似的冒险故事。
而当故事足够长时,那些角色就不再是角色,而是拿着固定人设打工的演员,千百回地表演着作者与观者所期待的反应,空留一副皮相。
所以,在想明白这些问题之前,他选择专心待在北岸电站,去推进河梁的核物理研究进程。
与之相反的,在和平的日子里,身为行者的无相却变得清闲了。她得了空,依旧会去造访那家茶馆,去听史官们说点有的没的。
按理说,87年那会儿,阿极刚好出生,这二位的生活不该全是这样。但其实,这是因为河梁与外界有许多不同。就比如这里的基础社会结构,并不是家庭,而是个人。因此,对于河梁人来说,亲情、师生情在某些意义上,并无许多差别,都是前人照拂后人、后人继承前人。孩子们成年之前全都住在学校,而参加工作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住所。
无相是河梁本地出生的,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但卷柏却是在少年时期才从外界迁入河梁的,所以他对亲情的期待,有时候更像外界人。
他很喜欢带着小阿极到处玩,也跟她说些诸如“ec??”的东西,不管对方听懂了多少。虽然这样的机会很少。
无相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也情不自禁加入过其中。但她教给阿极的,就是后来给小余弦带来多年心理阴影的东西了。
这不怪余弦没天赋。她本是老一辈河梁人在外界收养的孩子,没有“学前班”教她许多。到本部第一天,就在学校里被阿极三秒按趴,怎么看都不算美好经历。
“我记得我妈哎,是国人,和我一样,挺瘦挺矮的,每天走好多路,去大户人家上工。不过,我来这里之后,她就不用去上工了,留在家里……爸爸就没见过了……”余弦回忆道,“哎,反正我们现在都住学校嘛,至于教东西,老师们也会啊,应该没什么差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