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景本也不把李深这样的朝廷爪牙放在眼里,哪怕是来了姑苏是李深治下,那又能如何?只是李深这人,到了最后依然是吞吞吐吐不肯说出那方子到底是从何处来,另外半张在哪儿,也实在看得人心烦,倒是白来了这一遭,不如自己去寻,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头绪。
等白温景等人走后,李深才叹了口气,回到座上靠在了椅背上,那个在下午与白璇交谈的穿月白色袄子的侍妾走过去跪在座前给他捶腿。
那侍妾低眉顺眼道:“大人,白庄主那女儿不是个好纠缠的,方才在屋里,想方设法地要套我话呢。”
李深笑了两声,拍拍她的手背,道:“那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侍妾也是乖觉,知道李深爱听什么,便柔声道:“都是按大人教的说了,丝毫不差。”
李深阖着眼歇了片刻,忽又想起些什么,从怀里拿出了半张残纸。那侍妾见状,起身拿起了烛台上的红纱灯罩,李深将纸缓缓放了上去,不过多时,便化为灰烬了。
……
李府外。
此时已月上梢头,几人骑马往东里街走。
白璇实在有些心情不好,虽然并不关白温景的事,可还是没来由的气,就走在了最边上,没挨着他。
白温景自问平生最惹不起的就是这个小女儿,虽则白璇越大性情越收敛,不像小时候那样又爱耍赖,又整天顽皮生事,可闹起脾气来,他还是有些怵,总归是不知道该怎么哄。
这一路从郡守府上走回来,白璇都没有像来时那样缠着他问东问西,白温景颇有些不习惯,可也不知该和白璇说些什么。
这些年下来,没有兰容在,他们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白温景自是从未有过再娶的念头,更没有想要纳妾之类,白璇定然也是习惯了山庄里现在的样子,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白温景看着白璇的眉眼,只觉得她越大便越长得像兰容,样貌倒在其次,实在是一颦一笑间的神情都和兰容像极了,现在闷声和他赌气的样子,也是和兰容如出一辙。
姑苏城里夜市繁华,走到街桥边时,有人摆了摊在那里买些泥塑的小像,白温景看了看,伸手拿了几个做成小鹿样式的,可就在他挑小像的这一会儿功夫,白璇她们竟然已经拐过了前面街角,他只得赶紧留下左楼付钱,自己追了过去。
不过白璇她们也没有真的走远,拐过去之后便在那里停了下来,等着白温景过去。
白璇还是板着脸,也不说话,低着头骑在马上。
白温景便看到了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好气好笑,可到底还是不忍心,觉得有些心疼。
他把那几个做的虽有些粗糙,却胜在灵巧的小鹿放在白璇手心里。白璇一开始没想接,白温景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指轻轻掰开,又放了上去。
“爹爹事先都不知道此事,也没有想给你娶后娘,璇儿莫气了。”
白璇握了握掌心里有些冰凉的小鹿,又看了看白温景含笑的眼睛,一时间有些羞赧,也没有再故意躲着他了。
第49章
一行人骑马在街上走着,静悄悄的夜里只能听得到哒哒的马蹄声,天上一轮皎白的月亮,照得路边桥下的水面上晃着一片零星破碎的残影。
离山庄还有两条街的时候,白温景看着身旁微微低着头有些犯困的白璇,轻声叫她:“璇儿,要不要爹爹带你跑一段?”
白璇本有些困,可听到白温景这话便忽然清醒了,这几年她自己也学会了骑马,白温景就很少说要带她,还当真有点怀念从前的感觉,便搭上了白温景递过来的手,翻身去了他的马上。
白温景一扬鞭,耳边霎时便起了风声,白璇慌忙握紧缰绳,只觉得方才的困意一扫而空。
他们就这样骑着,将身后的众人越甩越远,白璇便忽然想起了不知是自己几岁那年,白温景带她上了重山的雪峰,只是当年的漫天白雪,已经化成了眼前这流水潺潺。
那么多年,好像都化作了一次次打马而过,漫长又短暂,在记忆中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白璇回过头看着白温景小声道:“我也不是不想爹爹再娶,可是也要好好挑个人家啊,那李深看着便是不靠谱的,他给的人……”
白温景笑了两声,道:“爹爹也不想娶,就你和爹爹两个人,不也好好地过了这么多年么?那以后也是一样的,该怎么过就还是那样过下去。”
白璇又将缰绳握得更紧了些,试探地问道:“可是,我若是将来不在爹爹身边了,那要怎么办?”
她能在这里等到白温景老了,替他了却生前身后事吗?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白温景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白璇的手握了起来,道:“无妨,将来再讲将来的事,爹爹就希望,等以后有一天爹爹不在了,你还能过得好好的,不会受人欺负,也不会在这乱世里灰了心,丧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