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景颇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你也知如今世景荒凉,山庄里诸多杂务缠身,一年年过来都是这样,只等璇儿大了,或许能帮我分担一二。”
世景荒凉,秦良听了这几个字,倒是心中真情实意地动了一下,也不免得想起多年之前自己背井离乡,在外潦倒的经历。而今想来,那段日子还当真是他平生最煎熬的,只是在记忆中并不觉得有多可怖,最不过有几分寂寥罢了。
白温景倒也真是于他有恩,唯有这一点让他有时想起,还会觉得有几分为难,还会觉得是自己心中计较太过,计谋太俗陋。
……
白璇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混沌的,她似乎看到了秦良最后离开的那个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倒在地上,却依然能感觉到脚底的一片虚浮,掌心湿热,心脏不安地鼓动着,那跳动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一下又一下,骚乱着她的意识。
她听到雪柳的声音,也听到了白温景轻声唤她名字的声音,可是依然醒不过来,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茫然不知所措地走着。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声沉闷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像是两块木头,抵着磕到一起。
白璇便抬起了头,远远地,她看到了那条漆黑的小巷,有一个松挽着发髻的女人,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那里,那个背影十分单薄,几乎是瘦骨嶙峋。
白璇微微张了张嘴,什么也没叫出来,那女人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自己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即使相隔甚远,白璇都能看到那眼神里意味深长的笑意,让冷汗顺着她的脊梁往下淌。
她看到那女人手里提着的两条纤细的木腿,一下一下地碰在一起,慢慢地磕着,声音沉重,如在耳畔……
第52章
白岚到底是比白璇多了几年功力,不过多时便完全清醒过来。她撑着床坐起身,便看到了躺在自己身旁人事不省的白璇,急切地去握她的手,因动作太大,霎时间有些晕眩。
雪柳连忙扶住她,轻声道:“岚小姐莫急,方才郎中已经来过了,说你们两个都无大碍,再等上片刻,小姐也会醒了。”
白璇在昏迷中依然眉头紧锁,这让白岚不免得还是有些担忧。她问雪柳:“方才是不是义父来过?”
雪柳点了点头,给白岚递了一杯润喉茶,然后答道:“庄主和秦先生都来了,好像就是秦jsg先生先发现你们晕倒在院子里的,还好碰到他从那里路过,不然还不知会是怎么样。”
白岚对秦良全无印象,她不记得自己有在房门前看到秦良,也不知他是怎样路过,又怎样进了院子然后看到她们。雪柳话音一落,她心中并无半分感激,反倒是充满了对秦良的怀疑,尽管现在她没有一丝一毫去怀疑秦良与此有关的理由,但她还是几乎本能地回避秦良这个人。
“义父他回去了么?”
雪柳道:“不曾,小姐还没醒呢,庄主肯定不会回去的,秦先生也没走,他们现在应当还在院子里坐着。”
白岚点点头,又重新躺了下去,紧紧地挨着白璇,手也一刻都不曾松开。
她能感觉到白璇的手心渐渐地被冷汗浸湿,甚至还不时地有些发抖,也不知是梦到了些什么。
白璇自己可能不清楚,可白岚每夜睡在她身旁,但凡她有一点动静,睡得不安稳,白岚都一清二楚。她知道白璇时常会做噩梦,长大了以后还好,小时候甚至常在梦中呓语,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她之前也曾经问过白璇,还记不记得自己梦了些什么,可白璇却是一无所知,一睁眼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岚微微侧了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白璇的脸,温软又有些汗湿。
白璇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她,可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能从白璇口中打听到一丝半点儿,只能看着她背负着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压力,一夜夜被噩梦纠缠,永无宁日。
……
“姑娘可知这路途遥遥,该往何处去?”
那个穿素白衣裳的女子边敲着手中木腿,边向白璇走来。
白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问道:“什么路?”
女子笑了笑,声音略有几分沙哑,她轻声如耳语般答道:“什么路,自然是黄泉路。长路漫漫,一个人孤单得很,想找姑娘来做个伴。”
她说罢,便将手中木腿忽地掷出,丢在了白璇脚边。
白璇猛然一悚,转身想逃,却被那女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女子脸上施了一层厚厚的粉黛,可借着浅淡的月光,白璇还是看清了她布满了烧伤后凹凸不平痕迹的右半边脸,甚至连眼角都黏连在了一起,右眼半睁不睁,乜斜地看着她,狰狞如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