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璇没有应声,她盯着对面墙上一处半指宽的水渍,将石子在手心里掂掂,然后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上面,扬起一层细小的土灰。樨娘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盯着看,直到白璇觉得累了,停了手,樨娘才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无视她错愕的表情,捏住她的手腕,道:“你用力的角度不对,光有准头,没有力道,打出去有什么用?”
说罢,她将一枚石子塞在白璇的指尖,捏着她的手腕迅速往出一甩,石子不仅打中了水渍所在的地方,还在上面砸出一个不算浅的小坑。
之后她便又坐回了原处,白璇干脆下去将坛子放到了床上,按着樨娘个方才教她的,直到将那片墙壁砸得深深地凹陷进去,石子也东零西落了满地才停下。
樨娘遥遥地看着那处凹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道:“白温景若是不一意孤行地想教你剑法,或许你也不会像几日一样,被困在这牢里,却束手无策。”
“那是我的家事,不用阁下费心。”
她语气冷漠,樨娘却好像并没有听出来,反倒是想起些什么,格外有兴致地带着笑意问她:“你说若是白温景泉下有知,发现自己养了十数年的两个女儿有了这样不齿的关系,他心里会作何感受?恐怕要死都死不安宁,走在黄泉路上也要恨透了白岚。”
白璇此时却并不打算辩解,她只是在一旁静默地坐着,似乎生死这等难事,都与她无关了。
樨娘见她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便走出了牢房。
她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刺激一下白璇,可心里却并没有觉得那是不齿的,毕竟她恐怕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什么叫不齿。
如果白璇不是她和李深一直想找的人,或许她真的就当自己收了一个徒弟了,虽然对方并不情愿,可她毕生所炼的这些毒术,也总算是后继有人。可世事难料,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就像她没有想到白璇和她那个姐姐竟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当年白璇肯为了她不惜自己的性命,如今又为了不让她陷入险境葬送了自己的一切。她不能明白有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才能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如今白璇是这样,从前她看着萧澜也是这样,只为了那一点荒谬可笑的喜欢,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记得萧澜曾经说她不单是心肠,连骨头都是冷的,天山上的玄冰都不及她半分,如今看来,或许当真是这样。
她对白璇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可那一点随时都能被忽略的不忍,根本不可能撼动她半分。
萧澜知道她和李深的目的,也清楚她将白璇带到了这里,前不久萧澜还来找过她几次,要她别再做这样的事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就当作是积了阴德不好么?
说起来也是可笑得很,樨娘都不知道他是怎样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明明如今身在风索楼,处处不得已的人是他,满手血腥恐怕永世不能洗净的也是他,到最后却又是他来对自己讲这种话。
一日日春去夏来,转眼又是初秋,樨娘看着自己满手颓颓老态的皱纹,虽然不愿承认,却也明白自己是真的老了,只怕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老了。
这些天大概是因为她最大的一桩心愿眼看就要得偿,她总忍不住多想,有时满心暴虐,觉得自己从前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太优柔寡断,否则不至于让白温景苟延残喘了几十年,有时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后悔,似乎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当真又下手太狠了。
她一闭上眼,还能想起自己当年在南疆杀死的人,一滩滩黑血流成了河,她的爹娘,她的师父,她的同门,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而如今说来更可笑,勉强能算作是她徒弟的两个人,一个为了她终日里过着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一个又眼看着快要被她害死了。
第128章
白岚原本想腾出时间去一趟鸣沙阁,却没想到被手头的事情纠缠到根本无法脱身,武林大会只剩了最后的几个门派,除了无相宗外便是华山和鹰岭。
她不知道徐了清是如何病痛缠身还能有气力撑到现在,可即便他还能继续撑下去,也不会是华山与鹰岭的对手。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二位掌门是否愿意来担这个位子。
先前她已和灵策私下里见过多次,灵策无意于盟主之位,若不是当初白温景所托,他不能看着越剑山庄陷入难处的境地,他恐怕都不会在这里多留几日。而这多日以来,白岚甚至没能和鹰岭来人说上几句话,至于掌门的面更是没有机会见到。
鹰岭避世于雪山脚下终年严寒之处,与华山少林这样逢乱世便出世的门派不同,鹰岭从不管这世间众人生死,也不理会jsg朝代更迭,战火不会蔓延到鹰岭门脚下,他们便不会有所动容。而这次鹰岭掌门来参加武林大会,也只是因为吊唁白温景而顺道留下一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