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安深夜里待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身下是潮湿冰冷的草席，桌上的烛台忽明忽灭，夜风是越发凉了，也不知何时便会下起今冬的初雪。
他左右思量，几乎要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披上衣服，命人提着灯笼随他往天牢走去。
天牢扑面而来的寒冷和阴森让他打了寒颤，他鲜少到这样的地方来，毕竟他从前境遇再怎样不堪也到底还是个皇子，因此也没想过这里会这样的情况，天牢里比寻常府衙的大牢整洁了许多，至少墙上没有陈年累月的蛛网，角落里也并没有积久的灰尘。只是那种让人如鲠在喉的恐惧和萦绕在周身的死亡气息却是任何一个地方都jsg比不了的。
大启朝历经多代帝王，没有人能知道这天牢里究竟死过多少人，又有多少枉死的冤魂，在这样冰冷的夜里，有多少看不见的手挣扎着想要为自己求解脱。
他走到白璇的牢房前时顿住了脚步。
白璇垂着头，似乎是睡了，可四周落针可闻的寂静了，他却听不到白璇的呼吸声。
褚遂安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命人打开牢门，走到白璇身旁，试探着用指尖比在她脖颈处，还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
白璇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似乎有人走近了自己，便勉强着抬起头看向了来人，却没想到来的竟是褚遂安。她勾唇露出一个略带嘲讽却转瞬即逝的笑来，并没有说一句话。
褚遂安对着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命他们都下去，然后在白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烛台摆在了一旁，那一点萤火微光闪烁在阴冷的牢房，并没有增添一丝半点的温暖，反而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了许多抵触，白璇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褚遂安终于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吧。前几天孤派人去看昭王，听说他那样精悍的体魄，几天折腾下来也只剩了一把骨头。”
白璇道：“不劳殿下操心了，人各有命，白璇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是殿下尚且存着一分善念，可否告诉在下，白岚现在如何了？”
褚遂安道：“你放心，她没有事，孤也不会再让她出事。她不过是心里惦记着你的安危……孤都记不清她来过宫里多少次，只是孤实在不能带她到天牢里来，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褚遂安不是不清楚，在他屡次三番明里暗里拒绝白岚放白璇出来之后，白岚就已经在谋划劫狱一事，只是褚遂安并不知道白岚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怎样动手，因此便不敢打草惊蛇。
白璇道：“殿下是聪明人，相信很多话不必白璇多说，殿下也能明白。这次计划即便不算上上策，却也称得上周全二字，可最后却是落得我姐姐差点被抓的结果，这究竟为何，殿下心里想必很清楚。”
褚遂安汗颜，他也不想辩解什么，便听白璇继续说下去。
白璇接着道：“白璇这条命没有什么要紧的，何况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除非殿下敢冒着以后若干年还被人指指点点弑君篡位的骂名将我放了，不然恐怕也没有什么其余的办法了，既然如此，殿下想如何处置我都无妨了。只要殿下能保证不会再有人为难白岚，也算是我这次没有白白送命，我爹爹那些年对殿下的看顾没有白费。
“白璇此番为的不过是白岚能平安，从此以后也只想求她一个平安，这世事纷争，朝野动荡，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扭转的，能为殿下守住北疆芜州一地安定已然是不易了，还望殿下能成全。”
她一番话听在褚遂安耳中实在是至情至理，全然没有反驳的余地，何况白璇的安排几乎称得上周全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回绝的，正想点头应允，却忽有侍卫来报，只得暂且起身。
那侍卫禀报之后，褚遂安的脸色倏忽变了，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白璇一眼，那应允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第154章
褚遂安一路径直走出了天牢,直到快到东宫门前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骤然一顿，忙往后错开了几步。
褚遂安蹙眉问道：“老将军现在何处？”
侍卫道：“北漠战事吃紧,老将军不肯离开,但伤势太重，已经下不了榻了。”
褚遂安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兀述的名字，却没想到再次听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谁能想到当年那狼崽子如今已经长大了,他多年以来认错了人，养虎为患,如今竟让他伤了朝中大将。
芜州濒临北漠,历年以来除了徐元清带兵镇守之外便是越剑山庄从中帮衬，才有了这一地之和平。老皇帝畏惧那轲人勇武，不敢与之强敌，因此积年下来大启朝士气微弱,从前他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轲人攻城略地，芜州附近三面城池几乎都曾被他们掠夺过,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如今仍在那轲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