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晚冬,但芜州地处偏北,仍是冰天雪地,傍晚他们赶来时还下着小雪。
她起身找了件披风搭在肩上,本想去院子里走走,却发现萧澜也正在院中,他独自坐在石桌旁,手边放着一壶酒。
萧澜见她来了,抬手请她坐在对面,问道:“酒是温过的,你要尝尝吗?”
白璇摇了摇头,道:“太晚了些,还下着雪,你怎么坐在这儿喝酒?”
萧澜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拿起酒壶又饮了几口。
月寒清辉,萧澜也是肉体凡胎,在雪地里冻了半晌,脸色都有些苍白憔悴,白璇突然间感觉到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她斟酌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最后还是问道:“为什么那天你没有来?我觉得她一直在等你。”
萧澜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壶,轻轻地晃了晃,好像想听听里面还有没有酒一般,然后忽然开口道:“我去了,她知道。”
白璇诧异道:“可我出了山洞以后没有看到你,而且樨娘她也一直在山洞里,怎么会知道你来没来?”
萧澜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白璇道:“她很喜欢你,你既然也对她有心,为何不和她在一起?樨娘很在意自己脸上的伤,可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等肤浅之辈,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萧澜道:“有缘无分罢了,她和你说过她从前在南疆的事吗?”
白璇道:“说过一些。”
萧澜放下酒壶,起身道:“当年她师父误食毒草,全身数十年内力散尽,恰好见她骨骼奇佳,便在她身体里放了蛊,三两年间借她之手shā • rén无数,她的脸虽然早已被反噬,可却是在那时彻底没了恢复的可能。三年后蛊虫死,她杀尽了同族同门的人,离开了南疆。
我十五六岁时跟在她身边,她从来脸上都带着面具,每每问她,她都说此生又恨又愧,没有面目可示人。后来我和她说人活于世,总是要看着前路如何,不能太过纠缠往事,否则抱憾终身。起初她不肯听我的,后来有一天我练功回去,发现她竟没有带着面具,心中欢喜,便赶紧跑过去看,谁知当时年幼,竟被吓到了。那之后她没有再戴过面具,却时常拿这事来讥讽我,过了许多年都还是那样,有时和我生气,便躲起来不肯见我了。”
白璇望着不远处院门口在雪地里摇曳的红灯笼,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萧澜又道:“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自私而已,若是那日我救了她,终此一生她大概也不会再见我,何况她施蛊多年,毒深入骨,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与其将她强留下来日日在我眼前受苦楚,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愿,尘归尘,土归土,忘川之上走一遭,新仇旧恨,就一并忘了罢。”
白璇不觉得他做得对,若是换作自己,就算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一天,她也会陪着白岚一起死,不会让她一个人在他乡死在漫天的烈火里。
可到底是他人之间的事,白璇也不想多说什么,或许这对樨娘而言当真是种解脱也说不定。
白璇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起身回到屋里,不久拿着一个锦囊走了出来jsg,将它递给了萧澜,道:“先前迫不得已骗了你,其实玉笛就在我身上,给你吧。”
萧澜接过去看了看,却又推给了白璇,道:“罢了,我强求也无用,既然是她给你的,你收好便是,将来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这玉笛不单是纵蛊,笛声若带了内力,也可抵刀剑之用。”
天色将明,萧澜径自去牵了马,对白璇道:“已到了芜州城外,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萧某先行告辞,姑娘一路保重。”
白璇还未来得及答话,萧澜已经翻身上马,转眼离开了。
白璇独自一人不敢在城外逗留,毕竟小心为上,谁知此处会不会有朝廷的人。她将面纱照旧蒙上,绕到她从前和白岚经常一同偷跑出城的小路上,那里果然还没有人看守。
山庄里还有许多跟随白温景多年的老人,见她回来喜出望外,忙要拉着她进去,只是白岚此刻不在山庄,白璇急着见她,便打算去一趟军营。
……
白岚正在徐元清帐中,徐老将军近来身体渐渐好转,虽仍在卧床休养,对战事却像往前一样上心,时常找白岚去询问。
“此番那轲失了粮草,兵器马匹也被我们毁了许多,除非他们兵行险着,不然短时间内应当没有反抗之力了。”
徐元清对烧毁那轲族粮草一事不可置否,只是提醒白岚道:“不能小觑了他们,这些蛮荒之地来的人粗鄙非常却个个都有与生俱来的勇猛,骁勇善战,又不畏严寒,如今到了冬末,更要留心,免得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