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璇本想劝白岚换个时间,可看到白岚那么看重这件事,哪怕这场喜宴除沈晏外不会再有任何人到场,她还是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便不忍心再劝了,横竖不过十来天,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兀述再未来过信,白璇听说那轲内讧,当初给子渚城将士们下毒的首领企图反叛,想将兀述逼下位。现在那轲族里的几个首领几乎都是当年兀述爹娘死时曾见死不救之人,更有甚者曾参与其中,因此如今对兀述十分忌惮,生怕等到攻破临安后遭到兀述的报复,宁可冒险也要先下手为强,将他赶尽杀绝。
那轲族几欲退兵整顿,褚遂安却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仍然命徐元清牢牢盯住那轲人的去向,一旦有变立刻趁乱围剿。
白璇听了影卫给她禀报的消息,不知为何,心里竟觉得无动于衷。撇开过去所有的恩怨来看,她没法说褚遂安是错的,新帝继位,治内囊外,野心勃勃地想要去开疆扩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又是那轲先动兵犯境,轻易退兵会让敌人小觑,不如先行驻扎在此,随机应变,攻其不备。只是积恨太深,她对这褚姓之朝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期盼了,顺则顺,衰则衰,她势单力薄,守一城算一城,再多的顾不得,也不想顾了。
十来天的时间过得漫长得很,可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又好像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甚至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于她们而言越安全,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走漏了风声,传到褚遂安耳中,因此到了那天,白璇连身边的两个丫鬟也调开了,自己穿上一身喜服,描眉画眼,颊上搽了些浅桃红色的胭脂。积年的苍白病气都被掩在了这妆容之后,或许是心里有些激动,反而脸色红润,显出几分气色来。
她本打算就在屋里和白岚拜了天地,爹娘之仇难报,无颜面对他们,可后来想想,却觉得大抵是自己心里胆怯了,她怕爹娘对她失望。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有什么丢人的,可每每要面对至亲之人时却从心底里生出些无法避免的胆怯来,觉得对不起他们,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又因为这样,觉得也对不起白岚,白岚那样爱她,她竟然内心深处还藏着些退缩。
白璇想过之后,还是决定和白岚在容园里成亲,既拜天地,更该拜一拜高堂,她这一生怕是短暂,希望给白岚的爱能足够勇敢坦荡。
白岚原本打算来接她,但恐怕太惹眼,所以还是白璇自己去了。她到时正看到白岚背对着她站在那棵香樟树下,沈晏先看到了她,冲她招了招手,白岚回过头对她笑了笑,过去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香樟树下。
白璇爹娘的坟就在香樟树后。
初夏时节,天光乍破,清晨的阳光温柔得很,照在身上不觉炽热,只是和煦的暖意。
天地高堂拜过,又行对拜之礼,白璇跪下的时候忽然有些发颤,沈晏伸手在一旁轻轻地扶住了她。
三拜之后,沈晏便先走了,顺便出去嘱咐山庄里的人今日不必到容园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旁人何须打扰。
沈晏走后,白岚才走过去轻轻地将白璇的红盖头揭开,临到此时,许多话反而不必说了,说多了都是累赘。白璇站了这么久觉得有些乏了,两人便在香樟树下坐着,简简单单地依偎着也觉得温情。
白岚握着她的手合在掌心里,侧过头去吻了吻白璇的鼻尖,道:“我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天,当年觉得自己喜欢你的时候,都想好了要一辈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守在你身边,后来你越对我好,我便越贪心。想起当年你冒死去樨娘那里拿解药救我,哪怕自欺欺人,只当你也对我与众不同。”
白璇往她身边又靠了靠,滚银边的红袖垂落在白岚膝上,只微微露出了一点指尖。白璇道:“想这些做什么,以前如何都无所谓,我现在很爱你,剩下的这辈子,不管有多少年,你能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旁的事不敢奢求太多,只想你好好的。”
从踏进容园的那一刻起,白岚心里便一直想着当年白温景嘱咐过她的话,心中愧疚难当。她答应义父要将白璇照顾好,却眼睁睁看着她受了那么多苦,自己却不能分担半点,反而是白璇一直在替她解围。白温景明明知道了她们的事,却并没有阻止,白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只想日后能对白璇更好一点,哪怕不能弥补过去的那些伤害,至少她们还能看得到未来。
白岚转过身面对着白璇,道:“璇儿,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其实……其实义父他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