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谣想到沈澜沧自我介绍时说,她会成为一名导演。
那一刻沈澜沧大概感到有人在观察自己,便凭直觉抬起头往罗谣的方向看。偏偏这时候肖慧中让罗谣看一张照片,罗谣把身子整个转了过去,沈澜沧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后来罗谣就没怎么去过咖啡馆了,偶尔去几次也都找不到座位,只好买完就走。沈澜沧始终坐在那个位置,头也不抬,有几次还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罗谣和沈澜沧不熟,上学期班里三十多号人,她们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最后,一句话都没说过,仅凭上课时的自我介绍和只言片语勾勒出对方的形象。但那种形象过于虚幻,总是轻飘浮在表面。
只有一次,她们有过近距离接触。那时候已经期末考试,罗谣为了快点出去玩,和肖慧中早早交了卷,然后时隔多月终于在咖啡馆找到了位置。
沈澜沧已经在里面了,她照旧坐在吸烟区靠窗的座位,头发在这几个月里长长了,盖住了半张脸。
接近中午,顾客越来越多,门口的风铃叫个不停,姚岑随着人流走了进来。她是沈澜沧在国内的同学,上学期和她们同班。
姚岑不抽烟,沈澜沧就从吸烟区走了出来。然而无烟区已经没有空位了,她们只好和罗谣坐在一起。
“考得怎么样?”姚岑问。她留着酷酷的寸头,染成了蓝色,眼皮上涂着蓝色眼影。她的衣着也很夸张,是原宿街头经常能看到的打扮。
“还可以吧,写到最后不想写了,没检查就交了。”罗谣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嚓直响。
她们又聊了几句,吐槽上学期的几个老师,畅想一下寒假生活。沈澜沧一直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在罗谣和肖慧中脸上来回扫。罗谣尽量不去看她,沈澜沧投来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沈澜沧喜欢观察别人,她坐在前排的时候常常偏过头盯着某个人看,罗谣回答问题时就撞上过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直白而犀利,像一把凿子把人的表面凿穿。罗谣觉得她可能以为自己在考察一个试戏的演员。
姚岑和沈澜沧很快就离开了咖啡馆,她们在门口站了一会,说了几句话,才沿着河堤渐行渐远。
这学期高桥老师让罗谣坐在沈澜沧旁边,罗谣倍感压力。不过沈澜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以相与,开学一周后她发现,反倒是沈澜沧主动说话的时候多,比如第一天就是她先开口的。
“你在北京上学吗?”她问。过了两个月寒假,她再次把头发剪短,比以前更加潇洒利落。
又开始了自我介绍,罗谣最讨厌的环节。上学期班里人太多,很多同学连话都没说过,她压根没记住几个人。这学期班里加上罗谣只有八个人,五个是原来的同学,三个是这学期新来的。不过高桥老师可能吃准了她俩不熟,一定要安排在一起,好让班里气氛没那么生疏。
“对。”罗谣转着笔,“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知道……”沈澜沧还没说完,罗谣就在本上刷刷刷签了个名,她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沈澜沧。
“送你了,以后我要是出了名,这张纸价值千金。不用谢。”她开玩笑。
沈澜沧端详着纸上潦草的字迹。她撕下一半纸,签了自己的名字递过来,说:“礼尚往来。”
她的字很好看,飘逸的行书,一看就知道小时候学过硬笔书法。
“祝你早日出名,我好大赚一笔。”罗谣歪着头伸出一只手同沈澜沧握了握。
她的手伸得随意轻浮,据她的大学室友说,第一次和罗谣握手时,还以为罗谣要把自己的手拉过去亲。如果她握手的姿势被爸爸看到了,一定会招来斥责。
罗谣把沈澜沧的签名夹在书里,那里横七竖八夹了五六张写着名字的碎纸片,都是上学期让肖慧中和坐在旁边的几个同学写的。当时她把自己的签名递给肖慧中,肖慧中回她一个白眼,说她幼稚死了。
“你该回给我一个。”在罗谣的强烈要求下,肖慧中不情不愿地写了一张。
罗谣喜欢收集签名,这样她就不会忘记这些人。即便以后没有联系了,她看到这些纸片时仍然会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这些人对她来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段生活的感受和记忆。
沈澜沧是第一个主动回她签名的人,罗谣对待她的签名就郑重了一些,特地把它夹在最上面。
“你的字真好看。”罗谣合上书之前又看了一遍。沈澜沧的字大气磅礴,有气震山河之势,跟她的名字很是相称。
“谢谢。”沈澜沧虽然常常主动说话,但说的都很简洁。她盯着罗谣看的样子总让罗谣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但通常她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