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沈澜沧说,那些是她臆想中的罗谣,其实说反了,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而她自以为那个快乐、强大、潇洒,永远无法被阻挡的自己才是臆想。沈澜沧眼里是一个鲜活的她,会哭会笑会惆怅会温柔,不止会快乐。
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她还是感到失望。如果沈澜沧不拍这个电影,两人永远是一放学就不再见面的普通同学。现在她把手表还给她了,更说明了这一点。还有什么能维系她们之间的关系呢?
课间休息,罗谣趴在桌上望着天空发呆,肖慧中问她怎么了,她强颜欢笑,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困。肖慧中说,我昨天听到你和人吵架了。她回答,哦,我爸,家庭内部矛盾。
肖慧中说,你眼睛肿了。她拿出手机照了照,真的,还没消肿。肖慧中接着问,你是不是哭了。严子敏赶紧说,沈澜沧昨天也哭了,昨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都哭了?肖慧中说,不知道啊,又问罗谣到底怎么了?
罗谣很不耐烦,大声说,你不说话会死吗?肖慧中呆了片刻,灰溜溜地走出教室,宋小雨和严子敏谁也不敢吱声。教室里一下安静起来。
罗谣懊恼地趴下,脸藏进臂弯。她在心里痛骂自己。
从小到大她就这样,一生气就发火骂人,也不管会不会伤害别人。上大学后她的脾气收敛了很多,毕竟要和室友朝夕相处。也就她们脾气好,认她欺负,不然换一个跟她脾气一样臭的免不了打得昏天黑地。
罗谣自厌情绪高涨,每逢这种时刻她都觉得自己很差劲。生而为人,我很差劲。可如果叫她改,变得能屈能伸,她又认为太贱,更差劲了。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今天没有沈澜沧在窗台上坐着,楼下风景一览无遗。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昨天还阴雨连绵,今天却雨过天晴。老天可以,人却不行。
但罗谣说不好现在是什么天气,有阳光、天是蓝的,可还是有一层很淡的雾。这层雾给远方的景象拉上了迷迷蒙蒙的窗纱,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富士山,可一晃神它又不见了。
她和沈澜沧的关系也是这样,时有时无,大部分时候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肖慧中买东西回来没有和罗谣说话,也没和别人说话。班里气氛十分诡异。宋小雨和严子敏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下,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桥老师进来吓了一跳,问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一副沉重的模样。宋小雨说没事,有些人困了。
罗谣烦躁不堪,不停地捏着手表的带子,摸着上面的小孔。她腕子细,一般系到第三个,所以那个孔比别的大一圈。
但沈澜沧要系到第四个,那一块微微鼓起,显出这两天在陌生人手上留下的痕迹。罗谣系到第四个孔,带子有些松垮,手表垂到了手掌根部。
中午放学的时候,沈澜沧才在群里冒头,她就回了三个字:挂不了。
肖慧中调侃,再这么喝下去迟早的事喔。沈澜沧说,那你给我买棺材吧,现在棺材好贵的。肖慧中说,我捡酒瓶给你搭一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沈澜沧的消息,罗谣总算松了口气。
但她一定很难受吧,喝了那么多酒,又呕吐又发烧,不知道这两天会不会老实点。
不过话说回来,想这些未免可笑,她为什么要担心她呢?谁知道她的伤心是因为罗谣,还是因为电影拍不成。
罗谣还是和肖慧中并排走,但她们之间不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挽着胳膊。肖慧中一直假装看手机,她平时根本不看的。罗谣抱着手臂,酝酿许久,才说:“午饭我请你吃。”
“不用。”肖慧中还在气头上,这是罗谣第一次吼她,她平时会不耐烦,会嫌她吵,却从来没这么凶过。
“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哦。”罗谣的语气软得像个布娃娃。
肖慧中斜了她一眼,关掉手机问:“请我吃什么?”
“你选。”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肖慧中又开心起来,她想去吃中餐。她们又挽起胳膊,随着人流走出校园。
吃完饭她们就分开了,肖慧中还要去图书馆,她报了月底的考试,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说要是今天罗谣不请她吃饭,她打死也不再理她了。
罗谣又给她买了包零食,肖慧中才快快乐乐踏进图书馆。罗谣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间。玻璃门上是自己落寞的倒影。
她该去哪呢?还像平时一样,坐上电车随便找一站下去闲逛吗?不,她一般不这样,是认识沈澜沧之后才如此消磨时光的,她希望能在那些地方找到一些她的影子。
去上野吧。她突然决定,就去上野。在思考为什么去上野之前,她就踏上了开往那里的电车。又是一个周五下午,又是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