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认为这一阶段可以减少劳拉西泮的用量,减半怎么样?”
苏清予点头。
“其他症状呢?有什么改变吗?”
“偶尔还会头晕、发抖,有一点呼吸困难,不过已经很少出现了。”
医生欣慰一笑:“之前我们已经改变过一次用药,再服用一阶段试试。”
“清予,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苏清予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把玩,很多人都说她坚强,但时至今日,她还不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过往的经历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信任之人的行为和语言往往是最锋利的刃。”
苏清予知道医生所指的是曾经苏父与苏楠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但她不自觉地想到郁楚,她也曾经用行为和语言伤害过郁楚。
医生继续说:“正是因为你总是展现出坚强的一面,才在心里积压了太多问题,所以人不仅要能坚强,还要学会抒发情绪。”
“这种伤害还有改变的可能吗?我是说抚平伤痕。”苏清予问。
医生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句,挑了一下眉:“只要努力修补,就有机会,你不就正在为自己抚平伤痕吗?”
医生起身为她倒了杯热水:“今天不如我们来聊些别的吧,快过年了,不谈沉重的话题,说些开心的,比如你之前提起来就很愉悦的那个人——你和你前任女友的是怎样相处的?”
苏清予把水杯抱在手里,温热从掌心传来,她尝试几次都不愿意张口。
“这里只有我,我赞同各类的爱,大胆讲吧。”医生鼓励她。
苏清予捧起水杯吹散了上面的热气,开始主动谈起尽管没过去多久,但她还是不愿回忆的美好过往。
正因为太过美好,才让现在形单影只的她显得多么萧瑟。
苏清予挑挑拣拣讲了一些,医生摸着下巴疑惑道:“既然你们这么合拍,而你的另一半又愿意陪你一起面对困难,为什么你们会分开呢?”
“因为……怕给她和我妹妹带去麻烦,毕竟我妈死在了我怀里,后来家里又着了火,我立下了那样的誓言……再者,她比较出名,我和她在一起的事一旦曝光,会给她造成影响,我怕我害了她。”
面对不相熟的心理医生,苏清予说话没有负担,想什么就说什么。
“确实会有这样的顾虑。”医生食指点了点下巴,“你既然来这里,就说明你并不完全信鬼神一说,当时你承受着很沉重的心理压力,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是难免的,但相信到了今天,你也不会再把母亲的去世和家里着火与自己的誓言联系在一起,更不需要承担责任。而你的另一半听你的描述,她似乎不是一个会在乎外界看法的人,你会不会再给彼此一些信心,或是多给她点信任,相信她愿意陪伴你同甘共苦呢?”
会不会相信郁楚愿意与她同甘共苦?苏清予当然相信,可她怎么舍得,听着公司里的那些流言她都很难受,如果是比那体量还大的舆论攻击砸向郁楚,她舍不得的。如今社会,同性相恋仍然是异类。
但苏清予犹豫了,她太过想念郁楚,平常根本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有关郁楚的讯息,她当然知道郁楚出国,甚至知道她上周五下午就回国了,她就像一个变态的粉丝,从各方打听郁楚的生活动态。
医生看出了她的犹豫,把手拿下来,轻声慢语道:“清予,其实你潜意识里受到父母的影响,不仅对爱情没信心,而且认为同性相爱是错的,所以你在少年时早就认识到自己对男性没有兴趣,却还是选择和男性在一起,甚至产生即使不爱也能这样过一辈子的想法,你总是悲观,会为了所谓的正确勉强自己,也会认为你做错了才会受到惩罚。”
苏清予安静地听着医生剖析她自己,像是在剖析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由于这样的思想根深蒂固,尤其它造成你父母婚姻的破裂和他们的死亡,尽管你有反抗意识,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医生手心扣在桌面上,缓缓说,“可这样的思想才是错误的,他们已经束缚了你的父辈一辈子,不应该成为继续桎梏你的枷锁。这种思想的负面影响害得你家人到今天的地步,你有没有想过,只有反抗它、打破它,才能得到解脱?”
苏清予没有很快接话,她记得自己学生时代看过一部影片,片子的两位女主人公抛去年龄、阶级、性别、偏见义无反顾的奔向对方,最终她们在一起了,但苏清予却想象了一个悲情结局,毕竟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就算因为冲动不顾一切,这样被他人视为异类的冲动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曾经从未发现自己的问题,总是悲观看待感情,喜欢将就,她不去谴责歧视她们的人,而是选择在谩骂声中沉默、退缩,这些都因为她心里种着一颗错误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