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的风景的颜色大多饱和度不高,上次成都展览获奖的那幅《胭脂》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色彩浓艳的作品之一了,画面带有莫兰迪风格的高级感。拍摄者大多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赏人世间,态度dú • lì疏离,冷眼裁剪风景,不论面对如何的美丽,也没有参与的欲望。
就连万家灯火的温暖,都被她拍出了日后终有一散的哀伤。
林白不禁思绪抽离地想,这些年,她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跋山涉水,不辞万里,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合心的人么?哪怕是旅程中的艳遇也好,能有个放下戒备、短暂地交托心事的人,才不至孤独。
也许是在旅程的某个间隙,她在专心致志地拍摄某个风景,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美丽的时候,也有某个人在看着她,捕捉她映在她那美丽眼睛里的风景,那更动人。然后走上前来,不显生疏地搭讪:“你在拍什么?”
就这样开始,简单平淡,却又让人舒服。
可是就她拍的那些照片来看,孤独透骨。
她用镜头记录下那些令人心折的美丽,承认、关注,但却仍然不接受,仍然是与世界对抗的姿态,如同八年前那个拒绝走出姑河小城的少女的偏执。
林白想,也许她曾是最接近她心里那个位置的人,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她又看到她的纹身作品,与摄影作品不同,她做出的纹身全都风格强烈,大胆又惹眼,视觉冲击力极强,如同那位旅店老板娘大腿跟处的荆棘玫瑰,又辣又妖。
完全相反的风格,好像极度矛盾,却又好像异常和谐。
林白将在网上查到的消息逐条看过去,发现徐影春竟然有些名气,也许是这种矛盾气质惹人好奇,她又低调行事,没有任何公开的社交媒体账号,身份成谜,越是神秘,越惹得人想要一探究竟。
林白看到有人说自己专门从外地跑到姑河这十八线小城市找徐影春纹身,在路上就走了三四天,但再一看那po出来的图——真没白来。
这样特地点名来找她纹身的人还不少。
林白不觉枯燥,饶有兴致地将网上能搜索到的徐影春曾给客人纹的图都一一看了,看到一个女生在人鱼线处纹了恋人的名字,说这样每次对方脱掉她的裙子的时候,都会心动一次。
林白忽而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光滑的皮肤上干干净净,她也有点蠢蠢欲动,想要纹身了。
把那些图看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林白觉得烧已经退了,身上不发热了,只是还有些高原反应的不适感,她觉得有点口渴,准备起身喝水。
徐影春躺在另一张床上,她没开灯,轻手轻脚地往桌前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有人问:“干什么?”
林白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另一张床,只见徐影春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清明雪亮,林白问:“你没睡着?”她想起之前曾跟她搭话,“那我临睡之前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她是想找她聊聊,反正也睡不着。她其实早就想找她聊了,只是碍于她持续强硬的冷漠态度,可是被拒绝得多了,人也就钝了,没之前那么容易尴尬了。
“听见了,但不想理你。”徐影春抬手摁开床头灯,也起了身,眼皮垂着,出口的语气自然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