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条还是两个小时以前,看来这次放弃还没多久。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上午九点。她半直起身,可刚一动,趴在床边的人就醒了,林白的手本来搭在被面上,抬起来揉了揉眼睛:“天亮了?”
看见徐影春半个肩膀在被子外面,不由分说又给塞了回去:“躺下躺下,谁让你起来的?”她俯身给她掖被子,散落的头发发梢无意擦过徐影春的侧颈一瞬,很轻的痒。
徐影春无奈但顺从,刚闭上眼,忽然感觉额上被触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感觉,她睁开眼睛。
林白顺着给她盖被子俯身的动作,又矮了矮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徐影春家里没储备药箱,就连温度计都没有,林白用自己的额头更准确地测了下那温度。
“温度降了点,但还是有点烧。”她兀自说,有点像自言自语的嘀咕。
徐影春的瞳孔下意识地张大了些,乌黑的,又闪着融融盈盈的光,那么近的距离,她的眼睛里只能圈得下一个她,対方的眼睛里也只搁着一个自己。
林白直起身,看见徐影春的脸色,有点奇怪:“你脸好红啊。”
那脸色比昨晚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昨晚只是微红,现在却像是打翻了红色颜料水似的,灿灿烂烂地铺开,像是几个月前,刚上路的那天,即将到达成都之前撞见的灼烈的火烧云。
“怎么温度降了一点,你脸反而更红了?”
徐影春抿了抿唇,额头上被她碰过的地方开始烧,像是一场绵延千里的大火,一直烧到脸颊、耳根,连从被子里伸出的一小节白皙脖颈都漫着血色,说不清是生病引起的,还是心动导致的。
“我太热了。”徐影春撒谎的时候垂下眼睛。
“是吗……”林白还没说完,就听到主卧外、玄关处传来一声清晰的铃声,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谁啊?”林白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她让徐影春好好躺着,说,“我去开门。”
徐影春的右眼倏然很轻地跳了一下。
林白在猫眼里看到一対中年男女,面容陌生,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牛奶和水果。见门内没反应,敲门的力度逐渐加大,略带不耐。
“有什么事么?”林白拉开了门,礼貌客气地问。
女人抬起的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她又看了眼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她皱了眉上下打量林白,用一种让林白不太舒服的眼神,声音尖利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在这?我女儿呢?”
“你女儿?”林白讶然地反问。
过了八年,他们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林白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听到她的话,才慢慢把徐家夫妇跟眼前的两个人対应起来。
她记忆中的徐家夫妇是疯子,也是一対怨偶,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矛盾,作为邻居,她看到的无休无止的争吵,印象最深的一次,她去隔壁找徐影春,那两夫妻坐在沙发上,女人脸上的讥讽像是一层冰冷的纱,隔着看去,模糊而混沌,男人喘着粗气如同兽类,突然暴起将烟灰缸狠狠向旁边砸过去,怒气未平,立刻就要冲去厨房拿刀。
那个时候,徐影春才九岁。烟灰缸撞在刚推开卧室门的女孩的额角,鲜血随之蜿蜒而下,她的眼眸漆黑而平静,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时间好像也在这动作里变得很慢很慢。
林白不知道为什么徐家夫妇如此相看两厌,仍不离婚,忍受继续着支离破碎的家庭生活,她当时也是个半大孩子,别无办法,只能拉着那个孩子离开徐家。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穿着和那些一大早起踩着拖鞋出现在菜市场的中年男女没什么不同,市侩、平凡,被漫长的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林白说:“您是徐影春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客气的,可是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废话。”女人不耐烦地搡开她,就要进来,“我女儿呢?你谁啊你,不会是小偷吧?”
就算当年再如何,到底他们也确实是徐影春的父母,血缘这东西,断不了。不像她的母亲,离开就是真正地断了线,无法寻觅。
林白说:“我是她的朋友。她病了,正在休息。”她这么说,发觉対方也没认出自己就是当年的邻居,微微皱了眉,提醒道,“你们小声一些。”
“小声一些?”女人夸张地半挑起眉,“凭什么?这里可是我女儿的房子,你一个外人算什么?她病了,正好,我来照顾她,你可以走了。”
她的神情带着嫌恶。
林白没跟她生气,也没跟她争执,只是平静地说:“您也说了,这房子不是您的,是您女儿的。那么我的去留,也轮不到您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