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那两人会今天过来,从前他们多是电话骚扰,最多只去过纹身店找她。徐家夫妇以前从没来过徐影春的房子,只是这次她又走了很久,他们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唯一确定的是奶奶的忌日之前,她一定会回到姑河。
忌日那天,他们一直给她打电话,她一直不接。被逼急了,那两人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人走了,但门还没关。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没人说话,也没人动,空气之中好像有种无形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被打破。穿堂风从开着的门外穿过来,迅速带走徐影春身上的温度,她忍不住又偏头咳嗽了两声。
咳嗽是忍不住的,喜欢也是,她努力地忍,努力地藏,没想到就这样被打破了,他们毫不客气地揭开她的面具和底牌,打破她的如履薄冰、她的苦心经营,把她直接推向黑暗广阔的大海,没有攀援的浮木。
她甚至觉得有种荒谬和无稽,所以就是这样了吗?
……全搞砸了。
她紧紧地盯着林白,想要把她的每一寸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她的心像悬在高空的钢丝之上,牵扯的两端在林白手中,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
听到徐影春闷闷的咳嗽声,林白仿佛才从某场大梦里惊醒一样,她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握住门把手。
徐影春的心就是一紧。她要走了吗。她要推门离开了吗。这也正常,任谁突然听到自己当作是朋友,甚至是妹妹的人,竟然暗地里对自己怀有这种心思,都不会再待在她身边的吧。
就像她母亲说的……恶心。
但是,她还是身体快于大脑一步,说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上前两步,抓住了林白握着门把手的腕。她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就这么让她走了,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还烧着,眼前的视线好像也被自己的体温灼出了一个洞,里面盛着八年前的画面。她看见林白拎着行李箱坐上离开姑河的车,她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是自己说了不来送又忍不住偷偷跑来,明明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来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头,可心里还是难以自抑地难过、埋怨。
那年的背影和此时此刻的重合,让她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
就算是她是判了死刑的罪犯,至少也得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林白听见徐影春的咳嗽,刚想把门关上,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她被那灼人的温度烫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可这反应落在徐影春眼里无异于拒绝和闪躲。
“……姐姐,不是这样的。”她有些惶急地说,又有些不知所措,眼睛里露出了迷茫,因为林白瑟缩的动作,她改为抓住她的袖口,攥得紧紧的,“不是她说的那样,你听我说……”
林白一顿,转眸看见徐影春的脸色,几分病容,几分委屈,几分怯生生的害怕,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生怕主人将自己抛弃的小狗,眼眶漫出红意,那乌黑的瞳仁也变得湿漉漉,林白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林白继续刚才的动作,将门关上,转回身温声回答:“嗯,我听你说,别着急。”甚至还在她的手上轻柔地拍了拍。
在那一瞬间,徐影春真的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潮湿蔓延至眼眶,又被因发烧引起的高温蒸发掉,徐影春从不怎么掉眼泪。她记得小时候不管父母怎么吵架,她是怎么被牵扯进去,莫名其妙地受伤,也没有掉过眼泪。
可是现在却这么想哭,仅仅因为她的一个温柔的动作。
大约是因为,疼痛和仇恨只会让人满身盔甲。
温柔才让人心碎。
林白看上去不急不忙,她说:“你还在发烧,赶紧回去躺好,别又弄得更重了。”给她把被子盖好,又去烧了水,端着水杯回到房间,递给她,看她乖顺地接过喝下。
温度正好的液体滚入喉咙,像是给高热的火山灭火,带来一缕清凉,可是徐影春却觉得每一口的吞咽都那么艰难,那么惴惴不安。
林白看着她,见她难以张口也并没有急着催促她,她又用手贴了一下徐影春的额头:“好像又变烫了,难受吗?”
徐影春下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只露出被汗湿的光洁额头和那一双黑沉沉的眼,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其实是难受的。她能感觉到身体滚烫的热度,宛如烈火中烹油烧灼,但是又觉得很冷,冷得骨头都像是淬了冰,灵魂都在战栗。
“你不想说的话,就暂时别说了。”林白看她纠结的样子,眉毛拧在一起,仿佛要接受审判似的,她把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再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去给你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