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戟作为天下尊首,随礼官宣章领众臣上阶。左文右武,身后笔直的两列队伍步履矜重,靛青的罩纱当风翩翻,灰绸祀袍上银线隐绣的立鹤对日见魂,如翔空际。
阶上是一处高台。
祭天礼始,盛五谷,烹六畜,礼官高诵规仪章典,乐师奏乐,众臣同天子面向祭台三跪九叩,敬拜皇天。
经过烹煮的肉类泛出阵阵糜腥,红白惨淡的横陈台上,一众养尊处优的皇城gāo • guān早有人趁行拜礼,厌恶地屏捂着口鼻。
天子离祭台最近,恶心的肉腻扑鼻而来,熏得陆戟忍不住地皱眉。
比起这个,此时他更担心板身正跪于他左后咫尺的慕洵,他实在想回过头探视他现在的状态,想知道他是不是皱眉欲呕,会不会忍得很辛苦。
可他身居祭典要位,长列正中,不只是在场的臣子、礼官、护卫、乐师,更有上苍先祖、黎民百姓,迁化于时空的山川江海,全都注视在当下俯身正礼的陆戟身上。他不能回头。
此刻的陆戟并不是他,而是苍生之君、天下之主,一个神圣瑰丽的权力符号。他不能回头。
他只能担着满心的愧怨懊恼,决然叩拜,不掺私情的直身跪立,张袖振臂,双掌相覆,垂首伏拜,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生死、构想权势,只是不能回头。
这一刻,云清日耀,天光大盛。陆戟似乎终于窥见了历代天子在其位却不得自由的困苦。
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后悔的理由,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其实不能后悔。
他突然明白慕洵暖阁那一日哪怕破血也要执意独自出宫的原因。
“时局即逝,再无良机。”这是那天慕洵被他伤得厉害,却仍旧撑着精神告诉他的。
慕洵早已先他一步看完了君王的故事,好在他有慕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