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戟见他也不快活,就递上没饮完的水碗邀他一起喝。慕洵胃里不大舒服,晚膳一口没咽下,当下还一阵阵泛着酸涌,本就想喝些温茶润润嗓子,这时候手指一触上那阴凉的碗边,忍不住被陆戟劝着抿了几口。
来自地下的凉水未经沸煮,带着阴潮苦涩之感,不太好喝,却胜在冰爽。陆戟喝得畅快,举着胳膊要跟慕洵交碗对饮,被陆清扒住碗沿险些当头冲了凉。
一碗下去,陆戟消暑消的舒坦,抱着一大一小跟周公炫耀了整晚,全然不知枕边慕洵这一夜几乎是醒着挨过去的,临到天明时好容易乏的想昏,结果一阵呕酸往喉间顶,逼得他挣着爬起身,强压着嗓子躲去树后掩呕。
马车在慕府前门停当好一会儿,里头一大一小缠着慕洵要跟他在府里过夜。
半天没人从车上下来,府门当中倒是气冲冲跑出来一个拎着药罐的。
那人直冲到车帘跟前,伸手一掀,朝里头瞪着说不出话。
柳枫一入眼,车里正是一幅打家劫舍、龙虎争先、欺良压善的人世惨景,他身单力薄的好友被小娃娃扒住了肩直亲脸,身后还有个大的蹭着脖子,双手扶在腰间将人用力搂紧。
只是慕洵托着儿子的小屁|股,抬眼瞧见他时嘴角还挂着笑。
真是其乐融融,活色生香。
他是实在怕慕洵受欺负,怎料到人家乐在其中。
柳枫未出口的怒气愣生生断下半截,偃旗息鼓了还是没好气:“还不下车,是嫌家里床宽吗?”
慕洵正劝着陆戟松手,说宫中府上这一阵肯定攒了不少事,让陆戟先带着儿子回宫,待自己处理完府上公务,明日下朝便留在宫里过一晚。
陆戟本还想温存一阵,被柳枫斜着眼一瞪,悻悻然松开手装回一副正经皇帝样。
等哄好陆清道过别,马车朝皇宫驶去,慕洵歉笑着领柳枫进府,命人备了宾客晚膳。
晚膳就设在廊亭院中,月光正满,烛光灯笼照得亭间亮堂堂的,常青的松竹和风飒飒作响,给廊下投出一片凌落纷扬的枝影。
酒壶小盏端上来的时候,柳枫才发觉慕洵这所谓的接风洗尘,还是在为他操心。
他暗叹了口气,说:“慕大人出去月余,回来便觉得跟我这草民生分了?”
慕洵心思被他抓住,倒也不避讳:“刚出发就见到张继,你们的事本轮不到我置喙,可方才又听徐管事说你已来府上连躲几日了,却要我佯作不知吗?”
他托了酒壶,提袖倒酒时摸到袖内的一团实物。
“皎月,你来。”慕洵忽招手将那静立在一侧的小婢女唤到身边,慕洵不在府中的短短一月半,她似乎已成长了不少,没同以往似的跟着他问东问西问糕点。
慕洵从袖中掏出不大的物件递给她,翻掌呈出来,是一团簪花。
柳枫看到那小女婢眼睛亮了,嘴角欢喜地勾起来,看向慕洵的杏眼里湿润润的:“谢大人……”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慕洵将簪花放在她手心里,接着说:“我与柳枫说会儿话,菜齐了让府里人各自去吃饭吧,别干候着。”
慕洵知她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摆饰簪花,心中又定然期待,于是便用这由头将众人散去,也好放便与柳枫私谈。
“怎么她有礼物,我这不熟的朋友就没有?”柳枫不是客气的人,自行将倒了七分满的酒杯放到身前,捏着杯身转了转,没往嘴边举,苦笑一声:“你家这酒我都不敢喝了,真怕明天又要浑身疼。”
慕洵知他肯如此说笑,是要自己心安,便浅笑问道:“那柳神医倒是回家去喝,成天往我府里跑什么?”
“当然是躲张继啊!”柳枫盯着一桌佳肴,又看慕洵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动筷的意思,心里犹豫挣扎了一阵,还是勾勾手指,把筷子放下了。
“行了,凡矜,别担心我。”柳枫捏起小盏自干一口清酒,“我是个行医的,凡事见的多了就看得开,对那事的想法跟你们弄墨习武的不大一样。”
“两个人做了便做了,那下|药的黑店官府也封了,隔天早上我还喝了凉药。”柳枫抓抓头发,转眼间白净的脸上生着几分不耐烦:“明明处理的很好,为什么那张继还天天跑到我医馆后头守着?他练兵不忙吗?”
慕洵见他一副被无赖缠上的模样,心下倒是松去几分,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出张继死乞白赖待在医馆中跟着他的样子。
“说真的,他要是成天跑来缠着,老|子肯定几脚就把他踹的趴下,”柳枫接着向他吐苦水,面上苦恼的很,“可他成天要跟我道歉,帮医馆忙前跑后烧饭煮水的,说实话,我总怕他忍不住跪下跟我磕头。”柳枫皱着鼻子,忍不住的叹气摇头,又举了酒杯敬向慕洵:“我跑你这来躲几天,不嫌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