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咳、咳…议政而已,我尚乘了玉辇……”慕洵蹙起眉,腹前被褥下荡过一道涌波,显是他抚掌而过。
“议政?”柳枫盯着那浑圆,目色生锐:“你如今的身子,那姓陆的还许你去跪朝?”
火气无端上涌,他柳枫竟然不知,那蠢皇帝照顾人竟也能照顾到如此地步。
“且不说他,草民当真不明白,难道慕相如今还放不下那些虚礼,非要将自己折腾至此才肯罢休吗?”柳枫最不愿说他,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说:“若是慕相执意劳心,耗的是自己的身子,伤的是腹中龙嗣,稍有不慎,害的却是柳枫一介草民的性命。”
他语调疏离,咬了咬牙,狠心道:“草民不求大人视柳枫为友,可也请慕相行事之时,稍稍念及我等。慕相为这天下殚精竭虑之时,于私于己,多加照拂,如此才能让君主之心坚稳,柳枫这脑袋,便也能在项上待得久些。”
话音落罢,回应他的,只是慕洵的一阵低咳。慕凡矜起热的面上红得厉害,清俊疏冷之气撇下三分,翻上三道与之等同的朦胧醉意,苦楚晕湿眼底,却也只是叫他拧紧眉心,深息促喘,久不能言。
“昨日内议,事关春闱擢荐,蒋尚书抱病不起,只得将荐书交付咳……交付于我,只是那议殿寡冷了些……”慕洵拘礼惯了,总想撑肘立起半身与他平视相谈,奈何攒不上力道,腹中又闹得不安生,只得安分躺着,尽力掩下喉间燥|痒,低声答复于他:“主考之责,唯蒋尚书与慕某相担,倘若假手他人,莫说失礼失信,岂非失责……”
慕凡矜说得清楚,并非他执意操劳,更不是陆戟莽断,实在因为事出有因。
他说得清楚,柳枫自也听得明白。可他一听明白,自然就很挂不住面子,看了看慕洵,又抬眼瞅过一眼故作无知的皎月,仗义执言的书生面红过三分,只能埋头开药。
“大人昨日回来便请御医诊了脉,御寒的汤药备过两副,只是念及龙嗣,都是些温剂。”皎月还是开了口:“午后大人便歇过一阵,傍晚说是头晕,让陛下回龙寝歇着,陛下不肯,大人还将他赶下床去……”
“咳……皎月!”慕洵知她是在为自己解释,可这丫头事无巨细,话里太多琐碎……
见柳枫被她说地抬不起面,慕洵扶额道:“偏生今日闹得很……”
他裹在被中仍觉身寒,褥中手掌尽力将身上中衣缝角抚平,再贴掌将腹部撑出的隆处罩紧,莫让寒意入怀。
这不是句随口之言,自他起了热,腹中也格外不安分着,本就目眩昏沉,再被孩子搅了困意,这伤病便显得愈发难熬,体内仿佛困囿着一只遍体寒冰的幼兽,引得他浑身酸痛,身心困俱,却又次次被凉意激醒,呛咳吃痛,阵阵受着拳脚。
“你身子见寒,他们自不好受。”柳枫接了他的话口,也算找回些身为朋友的脸面,“小皇帝呢?怎么不见他?”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接连几声的“陛下”,柳枫抬眼望去,却见慕洵抿了抿唇,将那掩咳的帕子藏入枕下,向他歉疚地笑了笑。
“凡矜,今日腊八,我特嘱了太子宫那边带清儿来此的,怎么不见……”陆戟人未入殿,话却先到了。
皇帝大步入了寝宫,张目瞧见的,却是收拾着医箱的柳枫。
“你……”他怔愣一瞬,径直来到榻前,“身上难受怎么不同我说?”
慕洵背身卧着,宽厚的褥锦将他周身罩拢,唯余一束松墨般长发面对他:“无妨,柳大夫来此不过例行诊脉。”
陆戟看向柳枫。
柳枫医箱一挎,一如既往地不给他好脸色,沉着脸兀自走了出去。
“我有些倦。”慕洵忽道:“不若你先去用膳,容我多躺一会儿。”
“昨晚他们闹你了?”陆戟难得听他如此说话,不拘君臣之礼,倒像寻常夫妻。
天子坐在榻沿上,手中顺过他几缕发,又稍稍俯身,隔过绵衾,从腰侧向那浑满的腹尖滑绕过去。
“嗯。”慕洵似是困极。
“我喜欢这样,凡矜与我平礼相待,不似师生,不比君臣,如平辈夫妻那般……”
“嗯。”慕凡矜仍不多言,只抵着喉间难忍的呛意,捧腹的指掌几次滑抚。
“慕凡矜,我们择日大婚吧。”
“咳……咳咳……”
慕洵听他此言,终是隐忍不下,躬身大咳起来。
陆戟接过皎月递上的软帕,见他咳得厉害,手掌攥在腹侧压着,左右插不进手将人扶起,只得叠了帕子往人额前拭,指背触及之处,一时只觉滚烫。
“凡矜!”他勾身探面,侧额贴上去,惊道:“烧得好厉害,御医呢?!来人,把柳枫也给朕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