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切都尚未开始的年纪。
等等、还有刚才那通电话……人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下难免手忙脚乱,陆声重新拿起手机,解锁了三次才打开,赶忙给刚刚的号码回拨。
那边接通得很快,陆声试探着问:“您好,我刚刚这里信号很差,麻烦您再重复一次可以么?”
对面的态度十分耐心:“陆声是吧?刚才还纳闷儿怎么接通了没动静呢。是这样,我们是《春光,春光》导演组,审核了你之前投的简历,各项条件都符合,如果你方便的话,今晚六点半就可以来华港酒店试镜。”
“……好,没问题。”陆声怔怔地应着,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他记得这部电影,这是七年前的他第一次接触到拍电影的机会,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那年,一个人跟他说:“这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可以去试试,我想和你一起拍电影。”
陆声说:“好,我们一起拍。”
陆声既欣喜又兴奋,当晚便投了简历到导演组邮箱,一个月后,也相应地得到了试镜邀请。
只是他没能去成。
患癌多年的母亲去世,父母本就早早离异,陆声只能一人忙前忙后地料理后事,再无精力与心思去顾及其他。
再后来,陆声从他人口中听说,导演迟迟选不出心仪主演,《春光,春光》最后竟然没有正式开机。
现在算来母亲已经离开七年,曾经感到巨大沉重的悲怆早已变成心口上陈旧粗糙的伤疤,不再痛了。尽管陆声并不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但没有拍摄《春光,春光》这件事,也的的确确成为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
陆声沉默着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将钥匙揣进衣兜,乘上了终点站为市郊华港酒店的公交车。
五月份的天气已渐渐开始热了起来,陆声坐在车厢内靠窗的位置上,被窗外流动的热风拂出了一层薄汗,他望着不断向后退的景物,思绪又一次蔓延开来。
《春光,春光》的导演叫庄平。哪怕是对电影一无所知的人,提起庄平这一名字,对方也会了然地点点头——“噢噢我知道,就是那个大导演嘛!”无论什么时候,庄平的名字似乎已经成为了人们可以放心观影的保障。
当年,庄平另辟蹊径,大刀阔斧地在职业生涯中做出全新尝试,一改往年更偏理性与现实主义的纪实风格,联合团队构思了一部走纯粹文艺路线的同志电影,正是这部《春光,春光》。影片立项初期便备受瞩目,所有人都在猜测,同志和文艺这俩要素一叠加,这片儿估计是庄平拿来再次冲奖的。
陆声没看过剧本,只了解大概的剧情走向。
故事讲了一个叫方森的少年冲动之下杀掉自己酗酒家暴的父亲,一路搭乘黑车逃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偏远小县城,在那里的理发店遇见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理发师杨阮。为了躲避警察的追踪,少年犯索性在理发店的储物间住了下来,阴差阳错下竟和理发师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方森原本性格狠戾桀骜,加上心里清楚,这场出逃只是他偷来的一段时光、终究只能躲过一时,因此与杨阮的关系便更添了一层绝望与撕扯。
而陆声要去试的角色,是那位理发师杨阮。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到终点站,陆声乘电梯抵达华港45层,找到了4509号房。
门关着,陆声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内遥遥传来一道声音:“请进。”
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有点凉。陆声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4509是个面积不小的套间,为了试镜又特意清理出一块空地,几个角落各有一台摄像机,中间则摆着导演的监视器。长桌对面坐了四个人,分别是正副导演、编剧、执行导演,还有一把椅子空着,不知道是谁。
如果是真正的19岁的陆声,看见这般全国顶尖、甚至国际顶尖的团队,完全不紧张、不怯场是不可能的。而现在的陆声早已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试镜,合作过的导演什么咖位都有,到后来,他也变成了无需亲自试镜、可以自主挑选角色的演员。
陆声朝面前几人礼貌地鞠了一躬:“老师们好。”
接着,陆声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他没有刻意打扮,为贴合戏中角色,只穿了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不做任何修饰,声线也是干净清爽的胸腔音,再加上神色自如、松弛有度,很轻松的便能给人留下良好印象。
庄平对着陆声点了点头,没说任何废话,直接打开剧本,指着其中一段问:“试试这段,可以么?”
庄平让陆声表演的一段是故事开头,坐在路边的杨阮看见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方森,并邀请人进屋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