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淡淡道:“嗯?哥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说过不喜欢这种事啊?而且以后也免不了要跟其他人营业,我该提前适应才对嘛。”
以后的营业对象……
是啊,李庭这辈子又不止拍《春光,春光》一部戏,他会遇见更多的人,也与其他人留下引人遐想的瞬间。总有人精准地捕捉每一处蛛丝马迹,作为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这是没办法避免的。然而光是想到这一点,陆声感到自己的心脏像变成了一颗柠檬,被无形的手攥紧,榨出酸涩的汁。他抿了抿嘴唇,略显生硬地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别想那么多,先好好把戏拍完吧。”
李庭将陆声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无声地笑笑,下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一会儿有没有空?我想跟你对戏,你帮我讲讲戏也可以。”
陆声答应下来:“好,对哪一段?”
“我就随便发挥了,毕竟哪一段你都能接,对吧?”
“那当然。”陆声立刻说,语气中藏了点不显山不露水的骄傲。在与他年龄相近的演员里,陆声还找不出能让他接不住戏的人,以前有位名导评价过他,他的表演很有韧性,灵动但不张扬,温和但不木然,总是能稳稳地托住对方的情绪,给出导演最满意的反应,即便是面对大前辈和老戏骨,依然可以做到游刃有余、有来有回。
如果说李庭到底哪里让他捉摸不透,除了这人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是这人的演技了。哪怕以陆声阅人无数的经历来看,李庭的表现算得上十分优秀,也正是这份优秀让人感到蹊跷——李庭年纪轻轻,不是科班出身,几个月以前才半路出家,声台形表挑不出一点问题,多少入行多年的人还尚且做不到。在外人眼里,这些恐怕可以用“李庭之前是舞蹈演员,表演经验丰富,在演戏行业依旧天赋异禀”来解释,而陆声看过上辈子李庭十七八岁时的片子,青涩掩藏在天赋之下,远不及现在的成熟。在镜头下,一切都会无处遁形。这些疑问在他心里盘旋许久,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他想,如果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向李庭坦白一些事,尽管听上去会太过荒谬。
“阮阮。”李庭开口,目光随之落在陆声的身上,“你恨我吗?”
陆声反应过来,这是今天两人拍摄的其中一段。拍摄地点在当地的一家小旅馆,他和李庭挤在同一张床上。这种事陆声不是第一次经历,他们第一次拍床戏的时候,贴得比现在还要近,当时他心慌、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而现在李庭只是抱着他,像很多个夜里那样——李庭经常放着自己那张床不睡,非要来和他一起挤,他总是又无奈又纵容。现在如果不是有镜头对着他们,陆声几乎要生出一股不是在拍戏的错觉。他们讲完台词,当导演喊出cut之后,李庭翻了个身,用手捂住了眼睛。陆声听见身旁传来很轻微的啜泣声。
有其他工作人员跟庄平开玩笑:“庄导,你这片子拍得人心里太堵了,我们看着都难受。”
陆声轻轻拍了拍李庭的后背,没说话。如果其他人看了都会难受,李庭本身作为体验派的演员,又被导演要求活成戏中的角色,长期在暴躁和低落的情绪间来回挣扎,只会更加痛苦。在方森看不清自己的心时,李庭作为旁观者却早已通晓一切,如今方森说出了喜欢二字,但李庭在掉眼泪。明明两个人互相喜欢,还是会难过。世界上永远有着比感情更复杂的事。
“恨过。”陆声自然而然地接上,声音很轻,“那个时候再也不想见到你。”
两人面对面坐着,李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摸了摸陆声鬓角处的头发,语气认真:“那你喜欢我吗?”
视线相互交错,陆声则发现眼前的李庭与正式拍戏时不同。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陆声心想,是神色吗?方森既畏惧听见杨阮的回答,又抑制不住心里的期待,而李庭问出这句话时,双眸明亮,字句坚定,声调沉稳,像是已经预料到会有肯定的答案。
但李庭在紧张。陆声看得出来,因为李庭摸他头发的手正微微发抖。
细微的差别不禁让陆声产生了怀疑,他开始分不清李庭在问谁。是方森在问杨阮,还是李庭在问他?如果是后者,他又该怎么回答?不,会不会这一切根本只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或许他一头热地想了这么多,结果到头来发现李庭真的只是在对戏而已。
最终,陆声选择了杨阮的回答:“喜欢。”
话音刚落,那边的李庭毫无征兆地起身了,“忽然好困啊,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要去洗澡了,哥哥你也早点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