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很是惊讶,前些日子祖母派管嬷嬷来送过淑妃的礼,她便知道近日极有可能会被宣入宫中,但没想到却是裴皇后先派了宫人过来。
她沉吟着问道,“是口谕还是懿旨?是只传了我一人,还是也有别人?”
严嬷嬷忙道,“是懿旨,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院候着,府里的管事已经备下了出门用的马车,就停在二门上,只传了您一人。”
她愁眉苦脸地说道,“您新嫁,从未觐见过皇后娘娘的,按理说,这头一次不该只宣您一人进宫才对,淑妃娘娘新近有了身孕,不论怎么说,她总是您的姐妹,皇后娘娘会不会因此迁怒到您身上去?”
这忧心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的话,便不该是只宣明萱一人进宫,最不济,二奶奶闵氏总该陪着,她两个可是大房的嫡媳,皇后娘娘的嫡嫂。
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明萱如今身上并没有诰命,进宫里自也不必穿朝服,只拣着见客的衣裳里端庄雍容的穿了,面上略施粉黛,却是略显老气的妆容,头上只簪一对疏帘缺月鎏金簪,打扮中规中矩,不失世家媳的雍容,亦无僭越之处。
她在铜镜中顾盼左右,见确无错漏了,这才低声嘱咐说道,“嬷嬷,实不相瞒,这回皇后娘娘宣我入宫,也不知道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我心里没有半点主意,好在她是下了懿旨请我入宫,想来不会对我有所不利。”
这番话。令严嬷嬷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她迟疑着说道,“不若我想办法去知会大爷一声,若是皇后娘娘留您太久。也好……”
明宣打断了严嬷嬷的话,她摇了摇头说道,“惠妃和淑妃同时有孕。皇后娘娘顾着她两个尚还来不及,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付我一个无名小卒,更何况,皇上劳军西军,我哥哥可还未离京呢,便是为了他,皇后也不敢在此时动我。
大爷是外男。入不得内宫,你跑去寻他,也不过是让他白白为了我担心。”
她话锋一转,“我让丹红跟我进宫,嬷嬷便在这里替我守着院子。若是我酉时未归,那你便去寻大爷,再想法子将我的消息递到永宁侯府上,大伯父不管我的死活,祖母有心无力,可是哥哥总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不论是不是杞人忧天,在赴这种来意不明的鸿门宴前,必要的安排还是应该要做下的。
严嬷嬷一边答应着,一边拉过丹红低声嘱咐起来。“我从前陪着老夫人进过两趟宫,宫里头规矩严苛不比在外头,这回皇后娘娘宣大奶奶进宫,依我看多半是个敲打的意思,你跟着进去,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论遇到何事都要看大奶奶眼色行事,万不可再自作主张。”
她微顿,“别不将嬷嬷的话放心上,先帝时有位吴贵妃,中宫无主,她掌理后宫,有一回在长春殿会见命妇,不知哪位命妇带着的丫头嘴碎,插嘴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吴贵妃一时震怒,当庭杖毙了那个丫头。”
丹红一时被唬住,忙点头说道,“嬷嬷的话,我记着呢,绝不敢胡乱说话,一切行事定当规规矩矩的,全凭大眼色。”
明萱眼中却含着异色,倘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吴贵妃当时杖毙的便是先头裴相的继室夫人梁氏的贴身丫头,先前有口不择言的婆子提起过这件事的,虽然说得不甚分明,可若非如此,出离尘世的玉真师太又怎会对吴贵妃另眼相看?
她的婆母永嘉郡主,是玉真师太极喜爱的晚辈。
永嘉郡主无端早产,又遭遇难产血崩身亡,这样惨事中,随处可见梁氏身影。
马车很快行至皇城,明萱没有像以往一样掀开车帘,谨慎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她对这座埋葬了她家姐鲜活生命的宫殿毫无好感,倘若不是逼不得已的原因,她甚至都不愿意踏入这里半步。
她没有见过顾明蓉的,可她的书房里却到处都有明蓉留下的印迹,那些诗词,那些书画,那些绣幅,那些记录着所思所想的手札,无处不在她脑海中构建出明蓉鲜亮的轮廓。
哪怕明萱是异世的游魂,可她身上现在流着与明蓉一般的血脉,每次想到这个本该如同皎月般雍容高悬的女子,她若活着也才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花开最好的时节,可如今却只剩下森森白骨,在寂寞的皇陵偏殿中腐朽。
到底意难平。
进了安和门后,裴家的马车便不再准予通行,早有宫轿等在一旁,传旨的公公甚是客气,躬着身子请了明萱换了软轿,她轻移莲步,矮身入轿,绸帘垂落,透过那一瞬间的张合,她看到了森冷宫墙,冰冷,古旧,苍凉。
这个她避之不及的地方,是周朝名门贵女们趋之若鹜的所向。
这方寸宫院,亦是天下权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