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庭院,冬风吹落梅花阵阵如雨,有一瓣浅黄色的梅花飘飘浮浮地落在十七的鼻尖上,似乎更显十七俏皮可爱,顼元的笑意更浓。他把十七轻轻放在大片腊梅树中间那铺着雪白光滑鹅羽软毯的长塌上,附身用唇齿把落在十七鼻尖的花瓣吞入口中,惹得十七盈盈笑着伸指点点他的鼻尖软语呢喃:“方才还嫌弃我糟蹋了你的黄梅花呢,怎么自己也吃起花瓣来了?”
“鼻尖一点梅花落,食罢犹存。”顼元嘴角上扬,笑影深深。
十七与他四目相对,从他一双清冽瞳仁里唯独可见自己的甜笑与披散如墨玉般流水青丝,十七的心忽然怦怦地跳,双颊酡红,须臾后才轻声道:“心尖一点朱砂痕,拭罢犹存。好好的一句话被你一说都没了意境,当罚。”
顼元唔了一声,与十七再贴近了些,在她耳畔轻笑道:“那依你所看,该罚什么好呢?”
十七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她脑中有许多念头飞转,然而侧眼一瞧,旁边正放着一把梧桐琴,便笑嘻嘻道:“良辰美景,要是眼睁睁地欣赏也是缺少了些情致,便罚你弹一曲梅花三弄吧,好给美景添添致趣。”
“习武之人,怎么会屈指弹琴,你这顽皮鬼故意为难我。”顼元垂下眼睑盯着十七脸上的作弄之色,虽然收敛了笑容,但脸色不见有丝毫不豫,“既然如此,那我弹得不好你也不准取笑。”
说罢,他便立身走到梧桐琴边坐下,纤长的手指一挑琴弦,发出清脆的当一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一勾道:“琴声脆响,不愧是好琴,那我便献丑了。”
顼元着一身宁绸长衫,午后平稳的暖阳蒙罩在他的伸手,一阵风吹动他身后梅花簇簇地响,有花瓣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亦不拂去,只双手抚上梧桐琴,突然有力不失温柔地下指,一声琴声悠扬,让侧耳倾听的十七神色一震。梅花三弄有十段,其难在“三弄”的高声弄、低声弄与游弄,但顼元却意外地把梅花三弄弹奏得天衣无缝,润园清透的情致显露无虞,琴声清澈叮铃,让人置身于梅花静若微霜与动若风荡的情景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让十七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本太子弹得如何还请冷姑娘品评。”顼元转过身来,一副自得样子。
十七从不知道顼元会弹琴,只惊讶得张大嘴巴说不出一个字。顼元朗声一笑,唤十七道:“八岐楼楼主王御藏的梧桐爱琴果真名不虚传,只瞧你愣住的模样便知道我弹得多妙。”
“这是……王御藏的琴?”十七不知是惊讶还是激动,下榻几乎是扑着到顼元那儿去,两手摁在琴弦上瞧个不住,熟悉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仿佛还是那年在八岐楼,爹爹带上梧桐琴来园子里弹奏高山流水给她听,于是心思潮动难以平静,低头垂首十分眷恋地轻拨丝弦,眼角突然落泪,滴在梧桐木上扩成一个小小水印。
顼元把十七抱在怀里,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别哭。”
十七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都怪你弹得太好了,动听得让我流泪。”
顼元嗟叹,挽起十七宽广长袖,露出她手腕上的白纱布道:“自昨晚起,你就一直很小心,用长袖遮住自己的手腕,生怕让我看见你的伤口,可是你越是故意,我就知道越不妥。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材,有的只是八歧楼特殊的血液……十七,你并不姓冷,是么?”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会相信几味药材就能配出起死回生的药汤。十七抬头看他,他亦瞧着她,目光交缠间生出情爱的流光。她心想,他如此爱惜她,她也应当坦诚相待。思虑再三,她终于松口,“我不姓冷,我姓王,是八歧楼的后人……不过这是个秘密,因为世人皆以为这种血脉传男不传女,所以我爹爹就把我和我哥哥分开养育,除了亲近的人外,没别的人知晓我的存在。”
顼元听担十七诚恳的回答,一颗悬心也终于放低,“因为世人皆如此传,所以我昨晚想了很久,还是要问问你的身份,你不知道,我多怕你继续欺瞒我。”
十七泪中带笑,转了话头问道:“一场大火,八岐楼的东西全都化为灰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梧桐琴?”
“其实……放火烧尽八歧楼时,我在那里。”顼元不打算瞒着十七,即使他内心挣扎,内疚,他都决定坦白告知,“可惜我年纪太小了,未曾说一个‘不’字,才致你们一族全部葬身火海……十七,你我可是仇人?”
第102章坦白身世
他们是仇人么?十七与当年不过十岁的他,算得上仇人么?要是说仇人,她的仇人,该是当今的隆武皇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