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炆留意到十七的视线有意无意在自己面上巡梭,平和笑道:“原来皇兄未提前跟皇妹说,怪不得皇妹没有备下好酒。”
而后,朱炆又与十七絮絮说了许多近日之事,真如家人般话聊家常,十七也是淡淡应对,并不放在心上。随后朱炆停了下来,像是忆起不愿回忆的事,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忽然漫上一汪伤心的海潮,哀绝的神色布满他的脸庞,他用力地闭起双眸,嘴巴发出一阵阵压抑痛苦的唏嘘,他哀哀道:“十七,皇兄薨了……”
十七全程睨着他,此刻喉咙像肿胀般说不出话,片刻后,才默默道:“我知道。”
朱炆忽然重重地把手中玉杯往桌上一放,洒了一半的茶水,他的手抖得厉害,难以自抑悲痛思绪,怪责自己道:“都怪我,要是我早些下决定,早些劝了父皇承认丰国,或许皇兄就不会……”
十七怔怔,转眼看向同样发怔的苏姑姑,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给朱炆满上龙井茶,软语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殿下不必太过自责……”
朱炆摇头,右手扶额,“十七,在这宫中,唯有你最明白我的心情。”他眼神哀怜地望向十七,“你明白的,对么?”
如何能不明白?朱炆失了皇兄悲痛,他也在用此举看看十七是否同样伤心欲绝,以探顼元已死之事的真假。于是十七低下头,她无法再朱炆紧锁住的目光下惺惺作态,也无法这样快就转换沉痛神色,她只能低头不语,等着苏姑姑旁应。
苏姑姑何等耳聪目明,上前几步走来,轻轻地在十七背上来回抚拭,悲戚道:“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前太子的薨讯传来,公主可是放声痛哭了一晚上,几宿几宿地睡不着,所以殿下的心情,公主是明白的。”
朱炆若有所思地点头,对苏姑姑道:“想必你也是如此吧,可要好好注意自己身子,才能好生照顾公主。”
“奴婢遵命,谢殿下关心。”苏姑姑欠身道。
这时朱炆的随身内侍前来禀告,有大臣已到金銮殿等候,朱炆才缓缓起身,忍泪含悲对十七柔声嘱咐道:“不久后就要下嫁,你把不愉快的事忘了吧,该做个美丽的新娘子才是。”
说罢,他瞧十七沉重地颔首,才抬步离去。十七做了个手势让苏姑姑去送朱炆出莱芜州,苏姑姑才跟上几步,朱炆又停了下来,看着殿前一大片如翠玉般华丽雅致的宝石花出神。
“宝石花寓意永恒富贵,正如皇家一样,种在这儿可是极好的。”朱炆身侧的内侍满脸笑容奉承道。
朱炆一嗤,“你只知道它寓意天家富贵,不知它还寓意顽强不屈。”他微侧身,并不正眼看苏姑姑道,“不必送了,回去照顾公主歇息吧。”
“是,奴婢恭送太子殿下。”苏姑姑行礼道。
朱炆不理会,挪开看宝石花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离去。
第155章下嫁前夜
日子一日日过去,霜雪一点点化成水滴消融,就连莱芜州干枯的树枝上都冒出了一棵青绿的小嫩芽,大抵春天就这样来了。
很快到了下嫁前晚,莱芜州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热闹喜气。十七在内殿端坐着,任由内务府派来的梳妆姑姑梳头上妆,而殿外则是一些前来道贺嫔妃的欢声笑语。
和妃扶着香儿的手进了殿,直朝十七走来,她挂着真心欢笑的清丽容颜映入铜镜中,与浓妆粉饰的十七明显对比,她两手轻放在十七肩上,乐呵呵笑道:“今儿真是要成为新娘子的人了,我总有种妹妹出嫁的感觉,心里真是舍不得。”
“十七也是舍不得娘娘。”十七把头缓缓挨在和妃的怀里,这宫里,她与和妃相处最长,经历重重,心里早就不把和妃当普通嫔妃看待,二人的情谊并非主仆之情,在宫中尤为珍贵。如今要离宫远嫁,她心里是真心舍不得的。
和妃和蔼地摸了摸十七的脑袋,眼里伤感与不舍的情绪交缠,泪光闪闪的样子让十七莫名心疼。
十七忽然想,这次离宫,她大概不会再回到皇宫中来了,所以这次相见,真是最后一面。往事接连浮上心头,叫她的心像被大石头压着一样,十分难受。
和妃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所以她很是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粉橙色素绣银丝香袋,惋伤道:“你不喜欢金玉之物,我思来想去还是送你我亲手绣的香袋,里头装有香儿跪在宝华殿三日所求的平安符,只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谢娘娘,十七一定把香袋带在身边。”十七接过香袋,这一针一线绣得极细密,银丝泛着如月华般的柔光,十七心里酸涩难言,抬眸去看站在一旁挂着红袍架子边上抹眼泪的香儿,更是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