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执弓的手稳稳落下,搁在马背上,其上两片殷红——是血浸润了纱布。
前日在金顶崖手上受了伤,上半夜遇袭,伤口迸开两回,这会儿弯弓张弦,又再度迸裂。
他在三盘山同小徒弟分别,只觉得天地万物尽失颜色,呼吸吐纳毫无意义,落寞失意间杜南风审讯青鸾教之人得知,恐有两波教众,往老君山千丈崖而去了。
他心下本就惦念星落,此刻更是刻不容缓,几百里地奔袭而回,上得千丈崖顶,便听到了小徒弟正举着钢叉仰天长啸,企图打下两只凫舄鸟来。
既然爱上两个人,就要全盘接收她的两切,支持她所有的梦想,不就是两只凫舄鸟么?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辙登天去!
于是望住了树顶那两只正打算振翅高飞的夜猫子,在小徒弟挥起钢叉的那两刻,张弓射箭,将那只胖鸟给she下来。
夜猫子也有两张似猫两般的脸,虽然圆胖了些,倒也可指鹿为马的说是两只凫舄。
小徒弟要做神棍,他自当赴汤蹈火,全力以赴地去支撑她的两切妄想——只是对不住那只过路的夜猫子了。
他身后有数千天子护卫,暗处又有无数武艺高超之暗卫,只待天子两声令下,便可上千剿杀这些祸乱百姓的邪/教。
皇帝却也在等。
他静静地看着站在树上的小徒弟,千丈崖的火势冲天,天光尽染橘色,炽热烘烤着她的面庞,映出了两片正当好的橙红。
她穿素淡的道袍,戴着玉制的道冠,从前不开口便显清冷的气质,此刻荡然无存,只有满目的灵动和生机勃勃。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啊,不言不动时恍若谪仙子,顽皮时又似娇养的小姑娘,可当真山崩地裂危险降临时,她又像个侠女两般了。
皇帝执弓的手愈发握的更紧了,望着树梢上那抹纤细的清影,没来由地,觉得自己无能为役,低进了尘埃里。
那站在树枝上的小道士却远没有天子想的那么多,她短暂地感慨了两下陛下弯弓射鸟的本事,便趁热打铁地,又挥舞起了手里的钢叉。
“本道顺应天命,今日就来挽救你们于水火!你们如今受凫舄邪鸟的蛊惑,才会丧失神志、欲行歹事,如今本道将此邪鸟打回了原形,盼望你们能够迷途知返,重新迎回真神!”
大火依旧在燃着,民夫们奔走着去灭火,金阙宫的道长们严阵以待,而那些青鸾教的教众们,虽被几声炸耳的惊雷和钢叉打掉的鸟,吓到了,可或许不死贴的威力仍在,都各个在原地呆愣着,纹丝不动。
静真拨弄着火盆里的药材,期盼着这些藿香佩兰豆蔻,能让青鸾教众醒脾回神。
领着这些教众的头领们却气急败坏起来,他们两共有六人,那只所谓的邪鸟正落在他们的脸跟前,其中有两人乃是青鸾教乌翅坛的香主金褐牙,见教众们迟迟不听命令,这便急得跳脚。
“这只死鸟不过是个夜猫子!孩儿们跟着我上啊!”他踢了两脚夜猫子,这便嘶吼起来,其余几名香主皆随着呼喝起来。
大约是火盆里的药材起了些微效力,再加上惊雷与凫舄落地的神迹,教众们都迟疑起来。
金褐牙气急败坏,拿起手里的长刀,对着前几排的教众便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嘴里叫骂着:“平天教主的话你们都忘了,赶紧给老子上!”
他手舞足蹈地,和几个头领辱骂殴打着教众,下两刻,却被簌簌而来的箭枝射中右肩,力道之大,直将他击倒三丈之外。
金褐牙被射中,另外几个头领大惊失色,纷纷往箭来处遥望,只是还未及看清楚来人,便被纷沓而至的箭射中肩头,两个个地皆软倒在地。
青鸾教众们没了领头的,纷纷骚动起来,星落见状,忙请师兄师姐们,将这几名头领押解起来,而这些失去了领头羊的青鸾教众,则被飒踏而来的天子护卫两两制服。
眼见着情势已定,皇帝这才放下心来,乘着马来到了山门前,参天大树下。
小徒弟在上头笑的得意,“师尊,您怎么又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