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瓷与玉一样的肌肤,浮起肿胀的掌痕,那颜色让皇帝也是一愣——自己又打她了?
明明那一次之后,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伤害这个人了,为何,为何还是……皇帝松开手,任由乐蕴倒在地上。
乐蕴抬手按在唇角,抹去上面的血,慢慢抬起手,眼中似有一团火在烧:“皇上要责罚臣,怎敢劳皇上亲自动手,传下面的公公来就是,臣无有不受的。”
“乐蕴——”皇帝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她不愿意再弄伤乐蕴,“你非要将事情闹大吗?”
“臣不敢。只是一个武德侯夫人此举罪在不赦,依律当诛九族。臣一心为皇上,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是以臣……”
“好一个赴汤蹈火,好一个在所不辞。”皇帝冷笑一声,“你知道赴汤蹈火是什么滋味?朕现下把你交给周祯,你以为他审不出来那东西是怎么到那妇人身上的?”
乐蕴闭上眼:“皇上若不信臣,自可将臣下狱亲鞫。”
“下狱?你为了一个下作妇人,要逼朕把你下狱?到时朕就不得不在那妇人和你之间选一个,对不对?乐蕴,你以为朕舍不得你吗?”
乐蕴闻言,微微抬起眼帘:“皇上一向,都最舍得臣了。”
此话一出,便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插在的皇帝心头。
她顿时失了大半的戾气,却更是惊怒:“你还是念着那件事,对朕耿耿于怀。”
乐蕴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耿耿于怀,臣已经尽力在忘了。但是忘不掉。”
“那你可以与朕说,如你从前一样,闹到御前来,要朕补偿你,朕没有什么是不愿意给你的……”
“臣惟请陛下赐罪武德侯府。”
皇帝跌坐在御案上,将手臂贴在额上,“清渠。”清渠从外头膝行进来,连头也不曾抬:“皇上……”
“让宫正司送杖子来。”
清渠默然看了眼前那抹背影一眼,似是可怜似是可惜地叹了口气,“奴婢遵旨。”
乐蕴侧过头,眼中只有一片淡然的神色,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眼下的处境担忧,那种胸有成竹,在皇帝眼中,就是有恃无恐。
宫正司的人才在秦越霖处打了名宫女,又被传到御前来,一进门,只见满殿狼藉与正中跪着的人,一时皆惶惑不安。
大门随后关上,屋内的光一下暗了许多。
“打她五十杖,就在这里打。”皇帝道。
五十这个数目还是稍大了些,至少乐蕴在听到这个数字后,眉梢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她宽了官服,合着一身中衣,两个内侍方才只是打一名宫女,故而没有抬刑床来,乐蕴只好伏在地上,任由两名内侍持杖在她身两侧。
上一次受杖子,还是在刑部的大牢,是柳崇徽监刑,如今皇帝亲自监刑,数目却比上次多了许多,这两个人,怎么好回回都叫她如此狼狈。
她正乱思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乐蕴狠咬下唇角,方才只闷闷的一哼声。第二杖跟着就打了下来。
皇帝居高临下,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每当内侍唱数落杖,乐蕴就会因痛楚而缩着双肩,叠在颌下的手就忍不住攥紧,再度放开,然后再攥紧……
她知道那必然是痛楚造成的,她明明不想让乐蕴痛,却还是忍不住伤害乐蕴。皇帝不再看殿下的情状,她强迫自己开始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后,几个命妇都还在宫里,事发在秦越霖宫中,上下都是嘴上把关的人,只要想办法让那几个命妇公主不乱说,此事也可按过不提,那武德侯的夫人不过是粗浅妇人,也不怕她兴出什么风浪……对,一切都当有转圜的余地。
那里乐蕴已挨了二十杖,或许她都承受极限永远都只有这二十杖,当第二十一杖落下时,她压抑的声音再堵不住似的,忽然喊了出来。那一声惊破了皇帝的思绪,皇帝垂眼看去,乐蕴已在发着抖,惨白的脸上,冷汗眼泪一把把地掉,那样子叫皇帝想到当时乐蕴替她挡刀,也是痛成这个样子……
“停。”
皇帝叫停,两个内侍立即停手,乐蕴如蒙大赦般,这个人扑倒在地,喘息声格外沉重。她不知皇帝为何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自己,但在稍稍缓了缓痛楚后,乐蕴依旧勉强挣扎着跪起来,纵然这样会让臀腿的伤痛得更凶。
她跪在地上,声音断断续续:“臣……谢皇上责罚。”
皇帝冷哼一声,命那两个内侍将她扶起来,谁料乐蕴还没站起来,殿外柳崇徽便惊慌万分地赶过来,在跪了一片的宫人眼前,扶着勤政殿的大门,粗喘着气对里头道:“皇上,不好了——”
“武德侯夫人自裁了。”
皇帝惊愕万分,险些踉跄着摔下,好在扶着御案方才站稳了。她还未想清这其中的缘故,冥冥之中,却瞥见乐蕴眼中深深的那抹笑意,顿时便恍然大悟。她果然,果然不该给这人半分留情——惊觉自己被算计的皇帝怒不可遏,甚至不顾柳崇徽在场,愤然对那两个内侍道:“给朕按下,打,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