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却什么都想不到一样,匆匆布防,焦急地要与苏祎决一死战,焦急地要杀死苏祎,然后……
送走了一干官员,只有柳崇徽依旧候在议政厅,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这对原本应当亲密无间是君臣与情人,却头一遭相顾无言。
皇帝想,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那就只剩最后一件事……她缓缓站起身,目光猩红地注视着殿外的落花,指着身后壁上悬着的宝剑,对柳崇徽道:“你拿着这个,到重晖楼里,替朕赐死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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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我有没有说过我是一个闷声做大事的人。
第115章明月高悬
柳崇徽虽早料到这个决断,但从皇帝口中听得这一句话,依旧顿感骇然惊惧。
她不曾动,皇帝也不催促,竟亲自拔了宝剑,那剑身脱鞘的一瞬间,流淌着阵阵银光的剑身清晰地映出了皇帝的痛恨与柳崇徽的无助。
“你舍不得,朕亲自去。”
皇帝缓缓拂开柳崇徽的手,全然抿去一切情感和仁慈的神情令柳崇徽愕然万分痛心万分。
“皇上——”
柳崇徽死死攥住皇帝的衣袍:“乐蕴不能杀啊……”
“她帮着外人来害朕,帮着永福来害朕——事到如今了你还要为她求情!还要为她求情!她在你眼里就这么贵重,值得你体面也不顾了,就这样为她求情!”
话说完了,死寂随后充斥了整座殿阁。这也许是皇帝十几年来,头一遭对柳崇徽如此疾言厉色,如此不留情面。
她是一个并不仁慈和宽宏的女帝,甚至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好性情的女子,对待身边人,哪怕是枕边人,也向来是刻薄寡恩的,但唯独对柳崇徽,是多少年的例外之外……
柳崇徽神色灰败,蓦地松开了皇帝的衣衫,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她来不及思索这背后百转千回的一切,忽然抬眸道,“只要乐蕴活着,苏祎就会多重忌惮,就会投鼠忌器——皇上要为大局三思而后行啊”
皇帝的怒火到底是平息下去了,连那把龙泉宝剑,也被柳崇徽暗暗抱了走。
柳崇徽道:“乐蕴关在那里,任谁也想不到的,若是真有变生不测的一日……”她低声道,“当然最好不要有。”
皇帝长叹了口气,扶着柳崇徽的肩,踉跄着坐下,疲惫与惶惑,让她仿佛置身于当年,当年那样的凶险,她尚不畏惧,敢有破釜沉舟的心智毅力,可如今她身涉的人物太多,一旦跌倒,便再爬不起来了。
皇帝忽然心痛,抬起头,抚摸着柳崇徽的脸颊,神情怜惜:“虞兮虞兮奈若何……如若朕也有那一日,你可怎么好呢?”
殿外的秋蝉一时高一时低地鸣叫着,细微的风声吹过人心头。
柳崇徽的侧影是单薄的,但并不瘦弱,反而自成一种风流,她的发藏在冠钿下,却依旧旺盛地透出乌绿的颜色,一如她为人一样勇敢,世人都常为她的美好,而忽略她的勇敢:“有那一日,我必不独自苟活。”
皇帝目光轻轻地颤了颤,她一生要面对的誓言太多了,但事关生死,却依旧让人震撼。
但眼下对于皇帝而言,尚且不曾落得生死以已的局面。苏祎出逃了四日,四日里虽足够她逃到恭州或永福郡,但两地的官员早在皇帝平息恭王之乱时,就被皇帝更换过,并不会轻易追随苏祎起兵谋逆。再者,纵然苏祎有胆量揭竿而起,但短时间也难以召集大量的兵力,柳砚的人马抵达后,哪怕一时败了,从京畿附近调派来的兵力也足够应付了……
再不济,若真有宫变之日,皇帝还握有乐蕴,苏祎不是将乐蕴视为命门吗?那她便生扼住这道命门就是,她也想看看,和自己比起来,苏祎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这一路走来,抛弃了那么多,只为了拥抱那至高无上的颜色,那颜色有千钧重,乐蕴只用那颜色,连囚笼的门都不曾出,便把苏祎放走了……
人人都爱那颜色,但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生死荣辱的代价。
所以她怎能不在意?
皇帝在柳崇徽的抚慰下,很快改变了一些做法,她命人将当日服侍乐蕴的宫人与苏祎亲近之人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其中关节。
乐蕴虽能在自己歇在凉殿时那短暂几日接触到国玺,甚至想出用自己的寝衣伪造御笔黄帛这样的主意,但她毕竟受囚,若里外无人替她通这个关节,那些东西是递不到外头来的,是以奸细必然出自乐蕴与苏祎身旁,疥癣之疾与心腹之患,皇帝都要一并除去。
同时,皇帝命人以清扫为由,将驻守重晖楼的人员更换成了着内侍服色的禁军,以至重晖楼表面如常,却早已是森严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