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主,历朝历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翌早的晨光依旧如常洒入这座巍峨的太极宫。历经了一昼夜战火的太极宫,尤以太液池畔的重晖楼火势最盛,最后一簇火苗被扑灭时,已是苏祎自玄武门入主太极宫的当日。那座神皇苏完用以彰显自己丰功伟绩煊赫高楼,终是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只余断木折椽,残砖败瓦。
神皇一时天心月圆枝头花满,终落得月满则亏花满则落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但后人依旧只将这归于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宫廷zhèng • biàn,没有人追究苏完的失败与苏祎的胜利,背后又有着怎样的缘故,自然也没有人会深究那一夜,苏祎到底是如何得知苏完下落的。
苏祎自两仪殿入主太极宫,两仪殿后即是万春千秋殿,殿前有一簇火红的山茶花,开得云蒸霞蔚,一如天边朝霞。苏祎在那花前头停了许久,随行之人也不敢催促,明明冗务缠身,下了朝就匆匆赶过来,偏偏到了门前又停了这许久……
苏祎折了枝头开得最是艳丽的一朵藏在袖中,抬足进了万春千秋殿中,然而她一进去,便见流云一脸苦恼地坐在地上。
流云起身行礼,总算找到救星一般,低声指着里头道:“贵人闹脾气,不肯喝药呢。”苏祎无奈,摆了摆手:“让人再煎一碗来。”
说罢,苏祎走进寝殿中,一踏入其中,便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心中不禁哀怨,究竟是哪个没眼色的送了这样香的花来,好教她袖中的花逊色了。
寝殿只以一道珠帘两座琉璃屏相隔,绕过屏风,只见榻上侧卧着个人,垂在榻边的手腕颜色一如霜如雪。苏祎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走上前去,捏了捏乐蕴露在外头的鼻尖。乐蕴便再也装不下去,睁开一双水眸,低声抱怨道:“坏死了。”苏祎哈哈笑着坐在榻上,拍了一下她的腰身,“身上不痛了?闹什么不喝药呢?”
“那药苦死了。”乐蕴坐起身,“我又没生病。”
她显然是还没起身的,浑身上下只系着一件单薄寝衣,露出的锁骨光洁莹润,整个人似乎还有些困,神情也是呆呆的,只被苏祎说了这么一句,还委屈起来。
“太医说你亏损得厉害,叫多用些药滋补着。”苏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道,“要是觉得苦就不喝了,让御膳房炖些药膳也是好的,苦药喝得你难过,自然也不是好东西了。”
她失而复得,几乎花着十二分的精神日日夜夜娇养着乐蕴,白日里杀伐果断的新帝,在寂静的宫室里,竟是这样温柔缱绻的模样,任谁也不敢信。
乐蕴盯着她身上崭新的龙袍,悠悠叹了口气:“万岁新朝,大约有许多事务等着您去吧?奴婢这里不必挂念的。”
苏祎一怔,不知她又打什么鬼主意,笑道:“苏完我给你留着,柳崇徽也给你留着,日日都等着你来处置,怎还叫你说了我的?”她又拍了一下乐蕴的臀尖,“还什么奴婢这里,一张嘴巴真是坏死了。”
“奴婢自然是万岁的奴婢。”乐蕴似有深意一笑。
“这是什么道理?”
乐蕴笑道:“奴婢是前朝御前的司宫令啊,奴婢姓陆,小字晼晚。如今万岁登极,宽恩众人,对奴婢也不计前嫌地任用,奴婢怎不是万岁的奴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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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卿卿
苏祎神色一暗,这是她们都无法逃避的问题,作为神皇权臣的乐蕴死得太早了太完美,根本没有给她们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乐蕴再也不能以那个身份活下去了。
“我已让人厚葬了陆氏。”苏祎道,“若你想,我立即下诏替你昭雪,命编修史馆重新替你做传,只求你能心安一些才是。”
“不必了。”乐蕴却不以为意般,“既然死在她手里的人是乐蕴,那活下来的自该是陆晼晚。”她笑道,“其实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怎么都能活下去……不过是换个名字罢了,如何都能活下去。”
苏祎只觉得一颗心如冰消般,恨不得立即就化了。其实哪里是换一个名字这样简单呢,一个人与这世道所有的相连都被斩断,是与死无异的。
乐蕴握着她的手,唯恐她自责般宽慰道:“如若是乐蕴,该怎么和你在一起呢?我这样……就很好。”
苏祎蓦地从袖中取出那朵山茶,在乐蕴愣怔的目光中,轻簪在她鬓上,细细打量一番,半晌低声笑道,“好看着呢,我的卿卿就是这样。”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她不愿唤她陆晼晚,亦不能再叫她一声阿蕴,便只能用这样一句来形容她。
乐蕴有些羞赧地垂下头。
可惜她们还有正事要说,不然总恨不得日日时时都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