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而来的流云瞧了眼身后远远随行的三两禁军,又瞧了瞧眼前一片空茫的江水,低声叹道:“主子,您大约是被娘子诓骗了吧。”
苏祎抽出袖中的香扇,向她额上一敲,嗔怪道:“臭丫头,叫她听见,你我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流云缩着头,忽然听江上一阵流水声,她抬眸望去,只见一座彩绣灯明的画舫靠岸过来,从中走出一素净打扮的女子,流云走到了近前,提着灯才看清:“阿萝?”阿萝身着家常的女子衣衫,莞尔道:“烦请姐姐通报一声,就说我家姑娘有请呢。”流云皱了皱眉,低声道:“这里头是只有主子娘娘一个,还是……”
“好姐姐。”阿萝笑道,“你只管去就是了。”
流云叹息一声,走回到苏祎身旁,如实道:“主子,那船上有个妖精,要吃人呢。”
“是吗?”苏祎笑道,“那我去喂一喂她。”说罢,她缓缓走到那画舫前,阿萝就候在外头,见了人来,福身道:“这位姑娘,我家姑娘有请,请您到舟中一晤。”
“好丫头。”苏祎笑道。
阿萝默默让了一条路出来,眼看着苏祎走进了船中。流云跟在后头,却被阿萝拦了下来,道:“这位姐姐,烦请和我一起替主子们撑船了。”流云一怔,盯着两根木桨,无声地扶着额头。
苏祎方一手撩开船舱的罗纱帘幕,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舱中不知是点了什么香,闻得人欲醉其中,数盏琉璃花灯悬在舱顶,令眼前明亮如昼。那花灯簇拥之中,一女子闻声转过身来,苏祎的眼就在那一刻不觉怔住了——她身着着梨花暗纹的抹胸,系着件月白绢短衫,袖口衣领绣着柳叶纹,下身一条青色绉纱九破裙,双飘带上摇晃一排细圆的珍珠。
乐蕴闻声,缓缓回过头来,那羊脂色的颈上戴着一枚芙蓉软玉项圈,玉色与她的肤色几乎融为一般。虚挽着的发髻,大都堆在颈后,被两根玉兰白玉簪插住,耳侧一对翡翠耳珠,如同梨花花蕊深处误落入了一点青色。而更让苏祎惊艳的却是她的容颜,淡淡的妆容,将她的美放大到了极限,让她似乎在一恍惚之时,回到了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眼中没有迷离烟织一样的忧愁,只有不谙世事的潋滟水光。
乐蕴手持着罗纱玉扇,扇面绣着梨花,掩映容颜,大约是发觉了苏祎的神情,她轻轻摇晃了一下扇子,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奴家唐突孟浪,吓着你了?”
苏祎这才发觉自己明明是能说话的。
她抬起脚,整身踏入船中,恍若置身一天一地之间的太虚幻境。
乐蕴对外头道:“可以划了。”
阿萝抄起船桨,船渐渐离岸,摇摇晃晃到江中去后,便稳稳地停在江心。好在苏祎并不晕船,乐蕴待船稳了,从竹篮中取出玉瓶金瓯,斟了好酒给她,苏祎笑着接了过来,细细慢慢地饮:“姑娘这酒……好香呢。”她说着,轻摆弄了一下她衣衫的飘带,嗅了嗅:“姑娘身上也……好香呢。”乐蕴却一扇子敲在她手背,低声道:“姑娘上了奴家的贼船,可小心失财失身。”
苏祎哈哈大笑,眼底的笑意再藏不住。这样的风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美酒与暗香,几乎让她们之间十年的光阴倏然消散,又将两个人带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中秋,在丹桂飘香月满天心的好时节,年少的她遇上了更为年少的乐蕴,为她的清容所动,随后一见钟情。
“这等销魂窟,莫说是失财失身,就是叫我死了,我也乐意。”
乐蕴皱了皱眉,抬手拧了一下她的脸颊:“什么话,也不知道忌讳。”苏祎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捉住她的皓腕,亲吻她的腕心,“我忌讳什么,我只要你就足够了。”
江林深处,有阵阵的鸥鸣,江水与天仿佛是一色的,唯有淡淡轻雾笼罩,不见纤尘。
乐蕴笑着,竟捧着她的脸颊,直起身亲吻上苏祎的唇。她们两个之间,向来是苏祎支配着一切,而乐蕴心甘情愿地被她支配,就算是最为亲密的缠绵与云雨也是一样,这样主动的亲吻,让苏祎迷乱得仿佛中了邪勾了魂,她一时竟只想得到一句话——就为她亲我这一下,我把命给她也行。
乐蕴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唇上的胭脂有些晕在了苏祎的唇上,口脂细腻的香萦绕着,让两个人的心曲都乱了。乐蕴从身后取出琵琶来,转轴拨弦,忽然抬眸道:“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苏祎一怔,她似乎……还从未听过乐蕴唱歌,她忽然想到,其实这些年,外人眼中的乐蕴,并没有任何的喜好,世人爱好高雅的诗词文墨、丹青乐律,她却从未听闻乐蕴于其中有什么擅长或是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