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伦转过身,径自进了那间绮丽的殿阁,她腰间的金坠合成一轮满月,在紫色的袍服上耀眼夺目。但这金光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仅仅一道珠帘相隔,诃伦抬眸,隐约望见帘后的一抹白,树状烛台上灯火忽然摇晃,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舞动,这实在太诡异了,驱使人上前,又让人畏怯……
那颜色轻柔而缥缈,却让她不敢上前。
然而她毕竟向来无所顾忌,只稍停了片刻,便走上莲纹高台,伸手撩开珠帘,捉住了乐蕴的下颌。
那一刻她无比激动——这肌肤的触感,依旧如此柔软润泽,她的唇虽涂了胭脂,可依旧挡不住脸色因为胆怯而生出的苍白。
那一刻诃伦想到了许多事,她登上王位,杀死叛臣,她一生中想要的向来唾手可得,没有人令她如此难忘……难忘的身体,关乎欲望的一切,根本无法用理智压制。
她又用了一些力,紧紧盯着乐蕴乌黑的眼,想从里面看出乐蕴的心事。
眼睛是不会欺骗人的。
乐蕴似乎被掐得疼了,轻轻拧起眉头,低声道:“放开。”她的声音令诃伦有些惊喜——没有当日因痛恨而歇斯底里,反而隐隐透出些撒娇的意思,诃伦想,看来苏祎这个女皇,也不是没有功劳的,怎么就让这人变得更讨喜了呢?她笑着松开手,瞧乐蕴白玉一样颜色的下颌上透出的红色指印,抚胸一礼:“失礼了,国朝圣母皇后陛下。”
“你可知你方才之举,是会招惹杀身之祸过的?”乐蕴淡然道,“我如今毕竟不是废帝之臣,而是今上之后。”
诃伦笑道:“我自然知道。”
乐蕴眸光轻轻一闪:“好,知道就好。”
“可又能如何呢?”诃伦不以为意,提衣坐在她对面:“这世上要杀我的人那么多,可惜还没人做到过。”她抬起头,对乐蕴笑道,“何况你都肯见我了,又如何会杀我?”
乐蕴咬着唇角,注视她腰间的金坠,道:“把那个东西,还给我。”
诃伦的眼眸亮了许多,不禁摸上腰间的金坠,从接合处轻轻分开两块,将其中一块取了下来,“是,当然要给你。这其中可是我玉樽至宝,我只舍得给你当坠子玩。”她将金坠放在乐蕴身前的案上,“你知道,天底下但凡有的,我都愿意给你。只要……”
乐蕴冷冷地瞥了一眼,将那金坠系在腰间,这个举动令诃伦顿时欢心不已,连她神情的冷漠与厌恶也视而不见,不禁又道:“我以为你会讨厌我,毕竟……”她顿了顿,又道,“听说你联合苏祎,将苏完……”
乐蕴忽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
诃伦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笑中之意。
乐蕴站起身,慢慢拨开珠帘,向炉中添了几枚香片,她的动作那样轻,那样美,无人欣赏也毫不在意。
诃伦觉得她实在是脱胎换骨了,但不曾改变的就是她可以轻易勾起自己所有的欲望。
她几步走去,捉住乐蕴手腕,眼中欲望再难掩:“随我去玉樽,做我的国后好不好?乐蕴,我为你用香木为床,用黄金作帐。”
乐蕴不曾动作,却慢慢抬起眼眸与她对视:“苏完……不是将我应给你做交换了?你杀了岚岫,替她夺了我们的尊位名号,也一样可以得到我。”
“可你大约会恨我。”诃伦皱了皱眉,忽然道,“你是如何猜到这些的?”她思索片刻,又笑了笑,“其实你这样聪明,猜到也不意外。那么你我之间,便也坦诚交代一回,苏完欲东山再起,你国中许多兵马都欲响应,若你愿与我西走玉樽,我替你来杀苏完,替你为苏祎永固西土,你知道,这天地之间,我所求向来必得。”
“我从不知,我竟如此市价昂贵。”短暂发沉默之后,乐蕴轻轻抽出手臂,双眸一片淡漠,“我答应你。”
“你莫不是在骗我?”大约这话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诃伦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苏祎可是愿为了你,连这天下人间都肯不要了的。何况如今苏完就在你手中,你想杀她自然是能杀的,又何苦自为牺牲?你莫不是与你的相好皇帝合起伙来骗我?还是你吃阿芙蓉吃傻了?”
“你信与不信我才不管。”乐蕴冷然道,“我只要你来日将苏完人头与我留下,我自愿与你去西土大漠,永不再回。”她取来炉边酒壶,满与诃伦倒了一盏热酒,递上唇边,自己饮了下去,随即又倒了一杯,举至诃伦眼前,笑道,“请。”
“好。”诃伦不疑有他,接过杯来,一口咽下。
乐蕴的双眸就这样紧紧相视,在她将酒咽下去后,忽然道:“女王知道,我的父母,是如何亡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