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和懊悔搅拌着心脏,沈清媃一刻不停地浏览网上关于张茉的报道,已经有人挖出了张茉的微博,置顶是张匾额的照片,写着“莫向外求”,定位在杭州。张茉写了一段话:“祈祷过的平静快乐都是短暂的刹那。现在似乎想明白了,这些不该向神佛乞求,而是自己努力变得勇敢和强大。”这条微博下面是将近两万多回复的谩骂和诅咒。
看着这些不能让沈清媃冰冷的心感觉到一点温度。张茉真的是李道经的粉丝,除了置顶,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张茉的微博除了李道经几乎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活。这样一看确实符合人物画像,偏执又疯狂的私生粉丝。她一页接一页地浏览下去,到后面评论区里已经没有人在骂,应该没人有耐心翻到这么远了,沈清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看下去,或许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没有时间静下来再回忆起那张流淌鲜血的脸。这时沈清媃的目光顿住了,停留在去年五月的一张照片,是母亲节,“祝妈妈永远健康”,平平无奇的文案。吸引沈清媃的是那张照片,笑靥如花的张茉抱着穿白裙子的女人,这个女人沈清媃认识。
是她不再唱歌后转行去做演员的时间,宋景玉演了她的妈妈。沈清媃不喜欢演戏,尤其是和女演员之间被比较,但是她第一次沉浸在戏里,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流眼泪。所以在直到宋景玉因为车祸去世的时候,她感觉到天塌地陷的悲伤。原来她是张茉的妈妈。
沈清媃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震惊和悲伤——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茫然。
方耳一直留在医院照顾程远昭,而祝予因为是刚入职的员工不方便请假,当天晚上就让她回去了,顺便把福仔又送回宠物店。方耳坐在病床边,程远昭已经换上了医院蓝白条纹的衣服,脸上缠着好几圈纱布,看上去像僵硬的木乃伊。“能不这样吗。”程远昭无奈地看着她,那双眼眸依旧清澈。
“还疼不疼?”方耳握紧她的手。程远昭在她的手心上点了点,她不能摇头,嘴角也扯不起来,只能僵硬地说:“我很好。”——就是我想去洗澡。
方耳说:“祝予周末就来看你,我知道你想她了。”程远昭注视着房间内某个虚无的点,像是出了神,几乎不可闻地说了声:“嗯。”
在方耳米白色的背包里,装着李道经真正送给程远昭的礼物,是卡地亚的一对玫瑰金色耳环。李道经没有跟来医院,他在楼下将精致的包装盒给了方耳。方耳疑惑地问:“你不亲自给她吗?”李道经神色晦涩不明:“可能我不会再见到她了。”方耳刚想再问就被医生催促着去登记信息,她深深地看了李道经一眼。
李道经当晚就回了家,再次踏入熟悉的别墅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唐飞对一切都毫不知情。许辽只安排他把工作证借给张茉,他不知道许辽和张茉是如何搭上线的,也不知道张茉会做出什么。他的确猜到了许辽这次会给李道经一些教训,可他没有能力去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但是唐飞不一样。从他二十一岁那年考研失败开始,从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躺在狭窄的六人寝室看着荒原般的暗蓝色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开始,他就清楚地认识了自己的“能力有限”。他也愿意在这条路上行走着,换个词来说,这叫知足常乐。唐飞从来不怕辜负别人的期待,他只怕自己在现代生活的重围里会过得辛苦。自私也好,懦弱也好,他不在乎这个。
夜晚降临,沈清媃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桌上一口未动的牛排已经冷却,凝固着果冻质地的油腻。她依旧穿着那条漂亮精致的银色长裙。落地窗外是辉煌的夜色,纸醉金迷,让她想到自己的十八岁,在酒吧当歌女的日子。别人都认为那是她的耻辱史,就连粉丝都不愿意去看,可她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来处。一个人怎么会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沈清媃抓起酒杯狠狠喝光,再次倒满。酒精快速流淌进血液,徒劳地沸腾着,带来一阵强烈的晕眩。她想起了在酒吧里被人奚落羞辱的日日夜夜,“卑贱”两个字和自己的灵魂严丝合缝地重合的日日夜夜。她不爱喝啤酒,只爱喝五块钱一瓶的干啤。白色的绒毛般的泡沫喧闹而廉价地聚集,就像她们这群人。但是她从来不觉得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有什么错,就算是穿得少,但是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性吸引力又有什么错?这不是真正让她失去尊严的事。她喜欢在酒吧唱歌,她喜欢那些男人的目光牢牢盯在她身上,没有人懂得。她眼波潋滟地妩媚一笑,如果所有人都懂,那不是所有人都成了“dàng • fù”和“biǎo • z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