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沈清媃像是含着沙砾的蚌一样藏着对李道经的爱慕,但她知道这些沙子永远不会有变成珍珠的那天,所以一直躲避和克制。如果不是程远昭的出现让她乱了手脚,做出偏激的举动,被安插在身边的眼线看见,程远昭绝不会躺在医院等待面对割裂的后半生。而程远昭是同性恋,是最没有可能跟自己争抢的人。酒瓶里的酒已经喝光了,沈清媃默默流着眼泪也不抬手去擦,都怪我,她想,甚至连路都是我给张茉指的,如果当时拦住她会不会不一样,都怪我。
来自许辽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沈清媃按了免提,熟悉的柔和音色,声如其人,许辽的外貌也是具有欺骗性的温润。“我下飞机了,很快来见你。”许辽轻笑两声,沈清媃却猛地一抖,她只想到四个字:死神将至。
第11章
接到案子时林朔也想感叹怎么这样巧,自己竟然是她的律师。
张茉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让她平淡无奇的五官变得生动。林朔想到前些天在微博看到有人这样评论这件事: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样貌乖巧的女生,是一只会喷射致命毒液的蛇。
张茉在和他见面时注意到他手上的婚戒,热情地祝贺了他,像是忘记自己作为犯罪人的身份,林朔不得不提醒她。但是张茉轻快说:“其实我有癌症,遗传我爸爸的,一共也没有几天可活。”张茉承认所有责任全在自己,林朔皱眉:“前几天你的银行卡多了一笔转账。”张茉波澜不惊地笑了,语气淡淡得听不出悲喜:“我捐出去了,因为我用不到。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许老板不是坏人。林律师,有时候不能因为他做错了一件事就说他是个坏人,是不是?”
林朔没有接话,但他的心里已经认同了张茉的话,甚至有些惊叹。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张小姐,只有你不隐瞒真相,我才能给你争取到最大的减刑机会。其实我并不只是在帮你,受伤的女孩叫程远昭,她也算是我的朋友,我想让她知道真相。”
房间内有短暂的寂灭,张茉神情黯淡,她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四方坚固的墙壁,有些地方的石灰干裂成块状,边缘翅膀那样翻起。张茉苦涩地说:“好想再看一看外面的天。”
林朔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心底的疑惑像是从山顶滚落的雪球越来越大,可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寻找真相。
两天后,张茉自杀,是一头撞在墙上这样惨烈的方式。她的死讯又引起轩然大波,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可供发泄的出口,网络上关于整个事件的热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饭桌上摆着可口的家常菜,蒜香黄油虾和椒盐排骨是安北歧最拿手的,几乎隔几天就要做一次,林朔最近上火,安北歧在网上找了清淡的西兰花炒口菇的菜谱,还炖了丝瓜三鲜汤。
吃过饭后,林朔和安北歧说了这件事,安北歧叹了口气:“她这下想恨都无人可恨了。”“谁?”林朔懵懂地看着她,安北歧平和地说:“当然是程远昭,你看她现在平静,但我知道,她只是没有反应过来。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迟钝,慢半拍。”林朔沉默片刻,犹豫着开口:“不然,你去医院看看她。”安北歧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我才不要,到那儿肯定又得见到你的旧情人。不过林朔,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方耳?”
“喜欢过吧。”林朔实话实说,安北歧讲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淡然一笑:“我能猜到。”
安北歧静静地看着他。林朔呼吸一滞,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和方耳并肩站在教学楼顶,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烈风拂过头顶,卷起方耳黑色的短发和他额前呆板的刘海儿,他壮士赴死般问方耳:“你觉得好朋友之间能谈恋爱吗?”方耳柔软的嘴唇抿成好看向下的弧线,她嘟囔着说:“能谈恋爱怎么会做朋友呢,这都是第一眼决定的事。”那时林朔像吃了颗柠檬般酸涩,但他不相信这句话,直到他在钢琴室遇到的安北歧。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欢乐颂》如此好听。可是他不知道这种感情该如何表达。
阳光被窗棂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没什么温度。医院的环境湿润而阴冷,程远昭住了两天,不解、迷茫和寂寞交织地折磨着她,心里好似有只困兽,越是压抑它越挣扎躁动。脸上的纱布已经解开了,伤口变成了淡粉色的疤痕,她算了算,明天差不多就能出院。程远昭觉得自己心态很好,虽然来看她的人大多怜悯得像是她命不久矣。但今早她还乐观地对方耳说:“我现在的人生理念就是好好活着,但要说明天去死——也不是不行。”方耳这时就会把切好的苹果塞进她的嘴里:“你又不是得了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