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可有时候人真不能不信邪,三个克夫女聚一间屋子里,这气场得多强啊,老头前天不来昨天不来,非今天来,冲撞了不是。
二十多年没踏进过叶依兰家大门,换个角度,也是偷活了二十年,如今到了时辰,就算今天不死,也活不了久了。
沈蔷薇也不想迷信,可她在高家待了九年,受高老头这个封建余孽大毒瘤的影响,不信也敬三分。
人命说韧也韧,说贱也贱,常是你觉得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偏就嗝屁,老头七十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真摔死,也该算喜丧。
老太太没搀住,徒劳地摊着一双手,杨慧垂首呆呆站在一旁,叶依兰和沈蔷薇走到门口,叶莺说:“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没碰他,是他自己故意摔的。”
这一家子,还得叶依兰替她们主持大局,“打120啊,傻站着干什么?”
沈蔷薇到底是见过大世面,侧身挤过去,弯腰伸出一根手指横在老头人中处,直起背,“都别怕,还喘气呢。”
老太太终于醒过神,“哇”一声哭出来,扑到老头身上要把他翻个面,叶依兰呵止她,“多半是骨折了,你别乱动,等救护车来。”
老太太听不进去人话,偏要拉偏要扯,杨慧木然地看着,叶莺退进大门,躲到沈蔷薇和叶依兰身后,沈蔷薇哄小孩那样手伸到背后给她牵着,叫老太太别晃了,一会儿真把人折腾死。
隔壁邻居、楼上楼下听见动静打开门出来看,藏半个脑袋,眼珠滴溜转,沈蔷薇看见白天吵架那张老太,伸手指了一下,张老太赶忙把脑袋缩回去。
过了十多分钟,救护车来把人抬走,杨慧和老太太上车,叶依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去看看。
三人在楼下打了个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叶莺还在气头上,“老不死的那样对你,你还去看他,咱们凭什么一直受他的气。”
沈蔷薇手按一下她大腿,她拧着眉毛小声抱怨,“本来就是。”
“我不是去看他,我是去看你姑的。”叶依兰说。
说到杨慧,叶莺更气,“刚才老不死的打你,她都不吭气!说什么喜欢,都是骗人,这种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干了,每次都这样,你还每次都原谅她。”
沈蔷薇害怕地瞅她一眼,叶莺又小声:“我们不一样。”
叶依兰清醒得很,“两个人在一起,总得图点什么,是图漂亮图聪明还是图有钱啊,总得图一样。你姑姑对我的好,足以抵消她的不好,二十年,你们小年轻之间会发生的,我们也一样不少,到这个年纪,也是又嫌又爱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吵架啊生气啊,分不开,就一定有和好的那天,那还有什么可生气的,生气难受的是自己,你妈我早就看开了。你们觉得,二十年,我跟她能走到现在是因为什么?肉麻的话我不想讲,讲了你们也不一定懂,你们还太年轻。”
叶莺不服,“可她就是没有帮你嘛!她以前哪一次不是这样!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不了解她,不要说她的坏话。”叶依兰心平气和说。她偏过头,在车窗里看见自己,摸了摸脸,将一缕碎发勾至耳后。
老头直接被拉去骨科拍片子,腰椎压缩性骨折,年纪大了病也多,不能má • zuì不能手术,只能佩戴腰部支具,卧床进行保守治疗。
老太太不顶用,杨慧一个人跑上跑下,安顿好老头已经快十二点。老头起先不说话是在那装死呢,发现一个人也没吓着,闺女也不帮着讹人,躺床上疼得受不了,开始哼唧。
杨慧说:“你就该,把自己摔死就舒坦了,躺骨灰盒里舒坦去吧。”
老太太给老头喂水喝,让她少说两句吧,杨慧走出病房,外面走廊长椅上等待的叶依兰站起来,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并肩行至走廊尽头。
“你也打我一巴掌吧。”杨慧在叶依兰面前低着头。
嘴骂人时候挺厉害,该道歉该解释的时候倒卡壳了。
“我打死你也不能替你爸赎罪。”叶依兰说。
不让小孩说她,不代表真的原谅她,不跟她计较了,叶依兰两只手揣进大衣兜里,决心跟她挑明。
“之前不愿意跟你公开,是在替你着想,今天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看看你爸妈对我的态度,且不说我,你心里什么滋味,你告诉我。”
平时两个人吵架都是过家家,都是玩,叶依兰真生气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冷着脸逼问她。
杨慧刚才楼下交费,又拿片子,气都还没喘匀,像上课迟到站门口不敢进教室的小学生,细声细气的,“我难受,我对不起你。”
“好。”叶依兰说:“你难受,我是相信的,我知道你平时在家说了我跟孩子不少的好话,为的就是他们对我和孩子改观,我们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而我不搭理,是我知道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不反对,只是怕伤你心,但现在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真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改变他,改变他的偏见。看吧,他翻脸快得很,他心里还是恨我,瞧不起我,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