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已经醒来了,灵魂却好像还在那天晚上充满着凌辱和轻蔑的拷打之中。
这种灭顶的侮辱比肉体上的痛苦还要让他绝望,他以为自己找了个登云梯,没想到这梯子不怀好意,是要把他送到虎口狼穴里去。
他躺在这间充满着梁长宁味道的房间里,恍惚中又好似回到了私牢。
王府幕僚张道拷问他的时候,曾经用绳子吊着砖块勒过他的脖子。
那种窒息的痛苦他如今在梁长宁手里又尝了一次。
在私牢的那三十天,每个晚上他都能在墙角感受到彻骨的冷风,隆冬腊月里最阴寒的冰渣子从泥墙的每个缝隙里钻进他的身体。
前两天的那个晚上,明明梁长宁的胸膛是如此灼热,他却觉得比私牢的石壁还要来得冰冷。
他缩成一团,三天没有进食的胃火辣辣地疼,但这种疼很快就变成麻木的针扎似的刺痒。唇上裂了口子,他伸出舌头去舔,喉咙里一股腥甜的血味。
他坠入软绵绵的锦被里,逃避似地昏睡了过去。
梁长宁回来的时候,闵疏还在睡着。他问了丫鬟两句话,就径直掀开帘子进去了。
他其实很喜欢闵疏睡着的样子,少年睡着的时候比他醒着的时候漂亮乖巧多了,像个矜贵的小公子。
若有人这时候告诉梁长宁,闵疏是个牙尖嘴硬的细作,梁长宁多半只会一笑了之。
从前梁长宁最烦读书人,年少的时候也曾说过若是以后娶亲一定要找一个能打胜仗的女将军。
但闵疏这样漂亮精致得像个脆弱瓷器的小男孩儿,养在后院倒也不错。何况他心思奇巧,善于谋划,也并不完全算个只能摆着好看的花瓶。
当然,最最要紧不是这个从前花瓶的主人是谁,而是这个花瓶里插的花如今是为谁开的。
梁长宁不动声色地站在床前看着闵疏,心思已经七拐八拐,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闵疏这只小金丝雀,嘴里说着想要翱翔蓝天,但只要他梁长宁的鸟笼子够大,在哪儿翱翔不都还是飞吗?
梁长宁尝到喜欢的东西,一顿就能食髓知味。
罢了,管他到底是不是去了西街的胭脂铺,只要人还在他手里,那今天这事儿就姑且算他过去了。
周锐刚放出风声,文沉果然按捺不住了。他手底下一个叫郑思的七品小官当天就在朝廷上被提拔进了大理寺,中午饭后就亲自带着周小将军回来了。
周鸿音虽然没有受刑,仍是免不了吃点苦头。他回来的时候满身脏臭,看得周锐怒火中烧。
可如今局势如此,他只能勉强对着这小文官笑脸相迎,假意言谢。
郑思受了周锐一个三品大官的礼,一点也不慌张,反而跟传圣旨一样盛气凌人:“周将军这是谢错了人。放小将军回来可不是下官的意思,也不是咱们大理寺的意思。”
他说着抬手抱了个拳,道:“是圣上开恩,顾及将军多年来为国征战沙场,劳苦功高。总不能因为小将军杀了个使臣就问罪吧,这不是寒了底下将士们的心吗?”
周锐心中一沉,郑思居高临下地两手一揣,又道:“案子还没完呢,下官同几位少卿都商讨过了,此案确实是疑点颇多,但小将军是在众目睽睽下杀的人,后面该问责还是得问。最近几日还请将军不要随意外出,至于将军府嘛,怕是得暂且封上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