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怎么吃得到三白瓜?”孙远诧异,又道:“还有那帕子……我听说后宫有些嫔妃为了争宠,会叫手巧的嬷嬷将香粉揉进布料里,这样走路带香风如同花神下凡,是叫‘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
梁长宁不知还有这些门道,他缓缓道:“张俭办事去了,今日正好辛庄从边关回来,叫他去查一查。”
房梁上立刻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子,跪地领命。辛庄推开房门就要出去,迎面就正撞上进来的闵疏。
闵疏刚回来,脚底还有雪,躲闪不及身子一歪就要摔。辛庄下意识躲开,又想到他是自己主子的人,伸手扶了。
闵疏飞速站稳,“多谢这位……”他适时顿住,抬眼看过去。
“我叫辛庄。”
闵疏从善如流:“多谢辛大人。”
辛庄颔首,侧身正准备走,里头的幕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既然都叫辛庄去查三白瓜了,不如顺带查一下那手帕的来处。”
“什么瓜?”闵疏没听清。
梁长宁微抬下巴,辛庄就复述了一遍。
“不必麻烦辛大人走这一遭,此事我知道。”闵疏道:“三白瓜是文沉给的。”
三人看向他,闵疏大步走向厅中,随手解下了斗篷揽在臂弯里,缓缓道:“年初的时候宫中赏了两个三白瓜给丞相府,说是西域贡品,一共才十五个。”
“那时候王爷尚未回京,大抵不知此事。那瓜稀奇,丞相夫人陈氏为彰显圣宠,广发帖子,开了个品瓜宴。郑思借着这个机会向文沉示好,投在了文沉门下。我尝过一口三白瓜,清甜爽口,是京中贵妇都会喜欢的味道,陈氏便赏了他夫人一小碟子瓜,他夫人舍不得吃,带回家了。”
闵疏道:“当天晚上,郑夫人就敲了丞相府的门,哭求说她官人吃了瓜之后喘息不止,咳嗽带血,甚至口吐白沫。文沉怕郑思死了攀扯上自己,只得进宫请了太医。”
“闵大人,在下可否多问一句,还有谁知道这事?”孙远问。
闵疏沉思片刻:“太医院有档案,那日品瓜宴人来人往,若有心打听谁都能知道。但三白瓜乃是贡品,保鲜时间短,不及时食用就会腐烂发臭。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此事且将贡品制成干粉,实在是十分难。”
最重要的是谁会在那时候就瞄准了郑思,不惜提早准备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寺正备下如此杀招?他必然是知道了郑思投靠文沉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在丞相府有钉子,还是品瓜宴上亲眼所见?
然而郑思在投靠文沉之前就另有主子,那他的死,是否也是背后之人精心谋划的一步棋?
他偏头看向梁长宁,他果然也发现了关键之处。
郑思一死,他留下的所有书信证据不论真假,全都成了刺向文沉和梁长宁的刀。
夜深了,再过会儿怕是就该天亮了。
众人告退,闵疏跟着梁长宁回了安鸾殿,一路上都在思考此事。
他思索良久不得思绪,只好暂且搁置一旁,跟上梁长宁,说:“周小将军明日启程,我能去送一送吗?”
梁长宁撇眼看他,闵疏只好道:“此行陷阱重重,多多商议总是好的。”
梁长宁低头搂他一下,没说同不同意,只道:“再说。”
第23章浮出
梁长宁挥退四周,叫暮秋进来替闵疏收好斗篷,又着人打水给他沐浴洗漱。
闵疏洗得全身泛红,热气腾腾地上了床。梁长宁斜倚在床边,见闵疏来了就吹熄烛火准备睡觉。
闵疏却睁着眼,在一片黑暗中沉思。
他冷不丁小声问:“王爷,您觉得会是谁?”
“还能有谁。”梁长宁闭着眼说:“必是宫中之人,品瓜宴上的人没封赏。文沉倒是被赏了贡品,但一个品瓜宴都不够他夫人分的。算来算去要么是太后,要么是皇后……”
闵疏翻身,鼻梁撞上梁长宁的胸膛,他鼻子一酸,痛得差点流泪,“太后没道理杀郑思,留着郑思,就能咬住文沉。即便咬不死也能扯块肉下来。”
“皇后也没道理杀郑思。”梁长宁伸手揉了揉闵疏的鼻子,道:“她是太后侄女,自然与太后同出一气。”
闵疏的半张脸都被梁长宁揉在手心里,呼出的气暖乎乎的。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半晌终于说出了他多日来的大胆猜测。
“皇上呢?”闵疏问:“杀一个郑思,能挑拨文沉与太后的关系,能把大理寺这块肉从文沉嘴里抠出来,还能算计兵权、搅乱这一池浑水。”
一个小小的三白瓜,竟能砸死三只鸟。
“若是梁长风,他怎么只对文沉与太后下手?”梁长宁把被子往上提,闵疏配合地抬起下巴,等他把被子掖好。
“是兵权。”闵疏沉声道:“王爷凶名在外大权在手,他手里没有筹码怎敢逼急王爷?王爷若反,能调多少兵力?”
梁长宁不语,睁开了眼睛。
闵疏抬头看他,鼻梁擦过梁长宁的下巴。梁长宁没忍住,抬手按在了闵疏的后颈上。闵疏忍不住想要避开他的手,身子却和梁长宁贴得更紧了。
“所以他才要杀西凉使臣,他对周小将军动手,是想要他手上的兵权。周将军的兵力有多少,能和王爷比吗?”
“不能。”梁长宁说,“周锐手上只有不到二十万兵,全驻扎在宁道关一带了。宁道关足足有三个重城,等同国门,他不能撤兵,一旦撤兵,宁道关必然失守!”
闵轻轻动了动,道:“所以周将军只带了两万兵回京,如今驻守在西大营,而王爷手里头最快能调动的兵力……”
梁长宁看着他没说话,他眼神复杂,带着点微微的冷意。
“……我猜,最多只有三万。”闵疏肯定道。
梁长宁手指一紧,握住了闵疏的腰。
他猜对了。
当初太后勾结文沉血洗东宫,也不过用了仅仅一万人不到。梁长宁手里的兵全在西大营,信号烟花一上天,翻云覆雨不过须臾之间!
但梁长宁要的是名正言顺,所以他只能被困于如今境地,苦等一个契机。
闵疏吃痛,缩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