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步履匆匆要往外去,闵疏留了个神,“张大人又要出门?”
年下事情多,但这些琐碎的事情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去。闵疏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送年礼单子去宫里呢。”张俭说:“王爷今日回来得早,丞相府也送了年礼,暮秋姑娘正在清点,闵大人不去看看?”
“丞相府的礼哪里轮得到我去看。”闵疏微微一笑,低头往里走,说:“自有王妃做主。”
张俭没回话,抬腿跨出了门。
这不是他能置评的事了。他此番匆匆出门,是要去外头见黑来砚。
黑来砚本该留在塞北的,可年节到了,他得回来传军报,这才安置在了城郊的宅子里。梁长宁没打算让他露面,是想把他当暗子用。
黑来砚跟了闵疏一天,必然是查到了什么,可他不能进王府见梁长宁,就只能由张俭去见。
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黑来砚除了要回闵疏一事的话,还要报塞北的军情。
闵疏不知道张俭出门的真正目的,还当他真的是去宫中送年礼单子。
梁长宁见他掀帘进来,对他招了招手,说:“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屋子里摆了些大大小小的箱子,闵疏目光扫了一遍,暮秋说:“这是丞相府送来的年礼,有些东西现在拿出来用正好,闵大人也来看看?”
闵疏摇头,走到梁长宁面前拉开椅子坐下,一面解开了披风搭在椅背上,说:“王爷要给我看什么?”
梁长宁打开面前的木匣子,推给他说:“上次给你的那张轻羽长弓你用着不是不合手吗?工部改了两次都没改出来,正好夏拓文手里有个善机巧的能士……你试试看?”
他把弓拿出来握在手里,轻轻摸了摸弓弦。弓弦直而紧,轻轻一弹就发出低沉的鸣声,的确是改得分外合手了。
闵疏在外头吹了一身冷气,手指冻得发白,搭在长箭上轻轻一拉,箭矢即如捕食之鹰直冲而出。
梁长宁眯着眼睛看他的手,半晌才开口:“这弓今后归你了,自己好好收着。”
闵疏从善如流应了,把弓搁在了梁长宁书架上,跟他的佩剑放在一起。
暮秋换完了屋里的摆件,收拾干净了屋子退下了。
外头的天色昏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今天小厨房没单独做菜,梁长宁没打算在府里吃晚饭,只说:“我要去趟西大营,不必等我用晚饭了。”
闵疏啊了一声,说:“已经酉时了。”
“塞北送回军报,这东西不好过夜。”梁长宁披上大氅,说:“今夜不一定回,你自己先睡。”
闵疏知道他身上还挂着西大营的职,塞北的兵只听他的话,他手里的龙蛇云纹戒是号令三军的虎符,梁长风要守住塞北,那他就不敢动梁长宁。
只是跟了梁长宁这两个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塞北有军报传来。
闵疏还管不到塞北去,他乐得梁长宁不在,摆摆手应了。
梁长宁没乘马车,骑的是他的辞云陵江。这马是他从小养起来的,是他十五岁文辩探花时,先帝私下里赏他的马。
这马本是两匹,一匹黑的叫辞云,一匹白的叫陵江,后来死了白马死了,他就干脆两个名字混到一起用。辞云陵江跑得快,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西大营。
他把马绳扔给后头跟着的辛庄,大步流星跨了进去。
黑来砚正蹲在营帐外烤肉,见他来了,不急不慢地把兔肉翻了个面,说:“我可等了主子好一会儿。”
“不急,”梁长宁抬手召来了早就候在这里的张俭,说:“先说军报。”
黑来砚捏着匕首往兔腿上割花刀,说:“暂无大事,潘振玉守着呢,边陲几处都是弹丸小国,只要防着他们联合起来,一时半会他们成不了什么大气。”
“那你来京做什么?”梁长宁扫他一眼,张俭在他身边也坐下了。
张俭说:“多撒点辣,别扣扣搜搜的。”
黑来砚把匕首上的油脂在张俭裤腿上擦干净了,说:“没什么重要军报,但有个消息要告诉主子,半月前抓间谍,意外搜摸出了个人,主子猜猜,咱们抓到了谁?”
他自问自答,说:“我认不得,但潘振玉认得,他说那是危家的小儿子。”
梁长宁微微一惊,说:“危移?”
他略略思索,片刻眼睛一亮,说:“他是过去监修商道的?”
黑来砚终于开始撒辣椒,“我跟了他两日,发现他确实是在监工,至于是不是商道,我看不出来。”
黑来砚走镖多年,自然分得清商道和官道。
危家是官宦世家,很少有人知道危移他娘出生商贾。黑来砚起初以为他在修管道,可后来看那架势,却又不像。
危家在朝堂不站队,说不准是有自己的打算。
张俭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接过香料罐子,插话说:“主子是不是想借危家的路?”
梁长宁是有这个打算。他收归暨南的反军,且就地操练。边陲匈铎骑兵不好打,而暨南这批兵若是练得好了,正好能划为骑兵与之对抗。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连通暨南和塞北,最好的法子就是借危家的商道。
“路不好走。”梁长宁转了一圈扳指,片刻才说:“危移在危家说不上话,真正能指挥危家的,还得危浪平。”
张俭把罐子里的辣椒粉撒了足足三层,呛得黑来砚直打喷嚏,骂了一声:“好歹给我留半边不辣的!打兔子不出力,也好意思抢我肉吃!”
张俭不理他,说:“危浪平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们家……好像没有兵权在手。”
黑来砚不懂朝局,但他跟危家交过手,“危家没有兵权,却养了私兵。”
他几年前走镖时,错进过危家的商道,他说:“我没见过危浪平,却和危家手底下的私兵交过手,他们的兵全配了精铁刀,做事狠辣,寸步不让。我带镖队走错了路,被他们扣在齐云山一带,我同他们带队之人打了一场,险险胜过。他们也运货,只是运的东西全用油布裹住,我看车辙极深,不像是丝绸茶叶一类,倒像是铜铁。”
“运铜铁为什么要用油布裹住?”张俭奇道,“难不成是怕锈了?更何况这么大数量的铜铁,走在路上实在太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