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潘振玉派人八百里加急回报,梁长宁就叫他暗中盯着危移。
没想到露了馅,人被危浪平发现了。
闵疏沉吟片刻,说:“人不能再盯着了,越快抽身越好,咱们要勾着皇上对他动手,就不要掺在其中。”
梁长宁颔首:“已经叫他们撤了。”
既然梁长宁能猜到是盐,没道理梁长风就猜不出来。更何况危浪平深知怎么做一个能得到帝王信赖的臣子。
危浪平为求自保,或许会不着痕迹地交出自己的把柄。他有一半的可能性,愿意把这批盐的利润分一些出去,好换个短暂的和平。
闵疏又闭上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梁长宁问他:“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困,”闵疏敷衍他,说:“王爷不困吗?算算日子,周小将军也该回来了,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封赏。”
梁长宁抱着闵疏,觉得他香得很。闵疏的头发缠在他肩上,闻着像是皂角的香气。那味道在夜里分外勾人,像是在蛊惑梁长宁去摸、去亲、去揉。
闵疏酝酿着睡意,说:“暨南一事办得好,内阁少不得要上奏请赏,如今圣上才掌朝政,百官辅政他不能不听,王爷可要按住了封赏,周小将军不能被抬得太高。”
梁长宁说:“我知道,今日宴席上我已知会过严瑞。”
梁长宁要借着应三川的手黑吃黑,就得让应三川拿到兵权。危浪平手里的商道有自己的镖队,明面上是镖客,其实都是精炼过的私兵。人虽不多,应三川却难以对抗。要给应三川兵权,就不能让周鸿音挡了他的路。
况且此刻最怕功高盖主,周鸿音身上还担着郑思一案,三白瓜至今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去暨南是将功折罪,不是挣军功的。周鸿音能把陈聪带回来,已经是完成了使命,位置再往上升就要成活靶子了。
武将每一次晋升拿到手的都是实权,必须慎之又慎。
二人不再言语,闵疏缩成一团,枕在梁长宁的臂弯里睡着了。
梁长宁借着微薄的月光打量着他,他知道闵疏生得好看,从前只觉得世间的漂亮大多相似,可知道闵疏是文沉的私生子后,又觉得他的好看与文画扇的美其实是不同的。
他们一双眉眼实在太像,只是形似不神似。文画扇是京中美人,美在家世背景,一颦一笑都是娇俏矜贵。而闵疏的好看是美在他的风骨和才华,他眼睛里是清澈的天空,叫人看见就想据为己有。
闵疏是在阴诡地狱里长出来的一株小青松,直消一眼,就叫人放不开手了。
梁长宁突然觉得心底瘙痒,很想亲一亲他。
只是又想起暮秋说他最近睡眠浅,到底还是作罢。
第53章心术
闵疏梦见了老师。
他其实很难梦见老师。他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只称呼他为老师。而老师喜欢叫他的表字,安之。
梦里的老师坐在私塾的老榕树下,那是个夏天的傍晚,他煮了一壶茶,单手握着书卷听闵疏背书。
先背论语,后背楚辞。老师不教他四书五经,只教他治世之理。
那天他拿着文沉教他的道理去问老师,他不过十三四岁,别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时,最喜欢爬树抓蝉。
他歪着头看老师手里的书,说:“如果老师去朝廷做官,遇到了危险,会为了求得保全而退吗?”
“若是死局,没有磕的必要,”老人用铜挑子拨弄茶炉下的火苗,“若非死局,则要思考退路谋求来日。”
闵疏不太懂,趴在他的膝头总结:“所以做官最重要的是思退。”
老人笑起来,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不,安之,为官最重要的不是思退。为官三思,思君,思民,思社稷。”
“那要是不做官呢?”闵疏记住他的话,又问,“如果……如果我以后去大草原上当将军,或者去塞北大漠镇守边疆……”
老师收起铜挑子,“安之有雄心壮志,我有个学生同你一样,也想要去当大将军,塞北那么冷,冬天里大漠下雪,还会砸冰雹,安之怕不怕?”
“不怕!”闵疏站起来,昂首挺胸:“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区区小难就退缩!”
“刀光剑影,血里来去,安之也不怕死?”老师失笑,拍拍他的头。
闵疏犹豫了片刻,小声说:“有一点怕,我怕我娘伤心呢。”
可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说:“但哪方黄土不埋人呢?”
老人没说话。
后来那棵榕树老了,要死不活地落叶子。院子总是扫不干净,这边刚放下扫帚,那边刮一阵风又是满院落叶。
闵疏每日傍晚都来替他扫叶子,直到有一天叶子终于落完了。
冬天到了。
闵疏在微弱的晨光里睁开眼,日头还没爬起来,他就着这个侧卧的姿势在梁长宁怀里睡了一夜,半边身子发麻。
他微微动了动,梁长宁无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了。
闵疏后背上都是冷汗,外头的雪化了,他觉得实在太冷,胸腔里有一口浊气盘踞,他想吐出来,又哽在喉头发痛发涩。
他在梁长宁怀里微微喘着气,咬紧牙关硬生生把那口冷气咽下去了,舌根里尽是腥甜的铁锈味。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文府却没送解药来。
闵疏翻了个身,仰着头看梁长宁的脸。
平心而论,梁长宁的长相其实很合闵疏的喜好,或者说在天下英才俊杰汇集的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闵疏小时候在文沉的书房里见过梁长宁的画像,那些画像是梁长宁还在塞北打仗的时候,文府的探子传回来的。
有穿朝服的梁长宁,有穿常服的梁长宁,有穿战甲的梁长宁。
都不如眼前这个穿着寝衣睡着的梁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