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点东西来。”
谢阳一身平民麻衣装扮,还穿着蓑衣,顿了一下才上前,手中拿着个布包。
顾楼月接了过来,嘴上还说着‘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不过拆开布包的下一秒钟,他倒是愣住了。
里面白花花的一片,放满了祭祀用的纸钱。周遭下着雨,纸钱却未被打湿,可见保管地很好。
“你怎么弄到这个的?”
顾楼月惊出了声,前些日子他一直想要烧些纸钱给秦烟,可这里是郊外,地广人稀,哪里会有纸钱这些东西,就连财大气粗的周玉箫也没能弄到。
“四散的灾民在说着关于秦烟姐的事,对此我很抱歉,这是去金陵城里弄来的,还请班主你别见外,收下吧……”
谢阳的语气透露着一丝乞求,生怕班主说任何一种关于拒绝的话。
手上这包裹没多少分量,但在这灾民肆意的乱世之下,想得来一件东西当真不容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事?”
“三日之前。”
“你是知道后,才去的金陵城吗?”
“……对。”
“那金陵城现在……是什么样子?”
“已无官兵驻守,城里全都是逃难来的百姓,不过班主你放心,我这纸钱可不是抢来的……”
害怕顾楼月误会,毕竟上一次见面时,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似是在挽留,所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顾楼月喃喃道,又有些苦笑不得:“你又何必为我这个不重要的人做这样的事,你明明不是还想要造反吗?”
“不,班主你很重要!”
谢阳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当年在京城,是你救下的我,在边塞,是你把我收养的,我这条命在世,已无父无母,班主你是我最大恩人,你是我放下一切都想要得到的人,我很抱歉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也很抱歉之前游船上所做的一切,或许我做的这一切都无用功,可……”
“别说下去了,打住吧……”
“班主……”
谢阳有些慌张,就在以为顾楼月想要赶走他时,却听他说道:
“可以借你的肩膀一用吗?”
“可以。”
顾楼月将脸埋了进去,稍许一会儿,发出了小小的哭泣声,不等谢阳安慰,便能感觉到胸口湿了大片。
“呜呜,我的师姐没有了,我的师姐被害死了,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啊,我当初承诺过要报答她的啊,我,我再也没有师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亭外的雨似乎在这一刻大了起来,伴随着雷电的轰鸣,顾楼月这嚎啕大哭的声音,当下只有谢阳一个人听得到。
压抑了几日的情绪得到了释放,自秦烟走后,顾楼月一直在操持着她的后事,悲伤是有的,只不过一直埋藏在心里。
他二十多了,不像阿宁是个孩子,他不能不顾大局的释放自己的情绪,可也是老天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这一刻短暂的宣泄。
顾楼月哭了好久,手一直拽着谢阳的衣襟,拧成了个团都不罢休,眼泪跟涕液也是不要钱地落入谢阳的胸膛,湿哒哒的一片。
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往日成熟稳重的班主此刻哭得跟一个孩子般,不顾及形象与场合。
谢阳突然感觉到一丝无力,现在他似乎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借出一个可以供班主哭泣的胸膛,听着对方的哀念。
心都要碎了。
在他认识班主的这些年里,哪里见过他这幅易碎的模样。
似乎在自己的记忆当中,顾楼月一直都是个顶梁柱的存在,在京城有自己的主见,在边塞撑持着醉生楼的大家,他似乎从来没有倒下过。
这次秦烟离世,若不是他出现在这里,恐怕他强撑着,这段难过的情绪就这么压抑过去了。
顾楼月哭喊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依旧是维持着埋在谢阳怀中的姿势,握着衣襟的手稍许松了开来,传来了轻轻的呼吸声。
天边的大雨只下了一阵子,便逐渐小了。
谢阳的手笼着他,稍许调整了一下,让他以最舒适的姿势入睡。
“好好休息吧,我的班主。”
也额不怪顾楼月突然就睡着了,这些日子他鲜少有合眼的机会,一路奔波加上难以释放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来后,自然就会感到疲惫了。
…*…*…
顾楼月再次醒来时,只觉着晕晕沉沉的,但身体又似乎轻松了不少,像是好久没休息的人睡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觉。
可支起身子,手上传来潮湿温热的触感时,他当即就慌了。
这,这……
等等,让他先捋一下。
好像先前是谢阳突然出现的,然后说给他带来了些纸钱,之后是他开口,问能不能借肩膀一用,然后,然后他就开始哭……
之后的记忆片段就没多大印象了,顾楼月当即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是哭晕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