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知道黎未染不肯信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艰难开口道:“朕……朕没时间了,黎家的天下不能断在朕的手里,你,你是最合合适的人选,不要怪朕,不要怪朕……”
杨公公躬身上前一步,双手捧起一道明黄圣旨。黎未染看了过去,顿时明白了老皇帝是什么意思。
他要将假密诏一事坐实。
黎未染眉目冷淡,依旧镇定:“都这个时候了,父皇还不忘算计儿臣。”
老皇帝狠狠咳嗽起来,面容惨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下子不知苍老了多少岁。
“恨也好,不恨也好……朕都别无选择了。”老皇帝低喘着气,缓了许久才用尽力气将枕边锦盒里的一样物什拿了出来,他再次抬手颤颤巍巍地向黎未染伸了过去,想将那物什拿给她。
“未染……未染,你六岁那年做的竹蜻蜓,父皇没……我没有丢……”
黎未染神色微楞,直到那精致陈旧的竹蜻蜓突然碎落在地,“啪”的一声清响,才将她唤回神来。
杨公公见到老皇帝垂落下去的手,满眼的不敢置信,跪地痛哭之余,高声哀呼道:“陛下……驾崩了!”
殿外不知何时坠下的滂沱大雨,钟声一声又一声沉重敲响,是为大丧之音,被淋湿众人皆哀嚎悲哭,哭成一片。整个天地昏暗阴冷,风吹刺骨,令人遍地生寒。
杨公公强撑着站起身来,唤来小太监去请殿外大臣们进来听旨,却不想那小太监一开门,还来不及喊,就被门外之人一剑割了喉,顿时血洒殿前!
黎靖拎着沾血的剑,与褚瑛一同进来。
杨公公发觉事情不对,准备大喊来人,就见褚瑛走上前来,笑盈盈的作了个“嘘”的手势,说:“公公若想活命,还是闭嘴的好,别一不留神就随先帝去了。”
杨公公抖着身子指着她,痛心疾首的说:“贵妃……你,你们这是干什么!陛下才去,你们就要谋反么?”
黎靖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遗旨,冷笑道:“是又怎么样,等的就是这一天,父皇既然执意要让黎未染上位,那本皇就只好抢了!”
“你……!”杨公公气结,转眼只能担忧地望向长公主。
黎未染拾了地上的竹蜻蜓,色泽光滑陈旧,一看就是时常被人拿手里把玩。但是翅膀摔坏了,她垂眸仔细看了会儿,似是对身后发生的事丝毫不在乎。
褚瑛走至她身边,目光落在已经断气的老皇帝身上,悠悠道:“如今整座宫城都被我们的人控制,外面守着三万大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染儿,事情以成定局,你若无心皇位,本宫便留你一条活路,你若是要争,那就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黎未染忽而笑了笑,淡淡扫了褚瑛一眼:“贵妃不装了么?”
褚瑛脸色僵了一瞬,哼笑道:“本宫知道,你是看在当年本宫救了你母后一回的份上,才敬本宫几分。其实那时隆冬,见她折梅险些失足落入冰湖里,本想着去推一把的,可谁知道陛下突然出现了,本宫才只好改了主意将她拉了上来,那之后就被你母后当作好姐妹对待,想来真是惭愧啊。”
“原来是这样,本宫还以为你当真有这好心呢。”黎未染神色如常,既没有被褚瑛的言语刺激,也没感到悔恨难过。只想着只有像她母后那般良善之人,才会轻易地相信别人。
她不禁又想起了江善,眼底竟不经意间露出一点柔和来。
褚瑛见她居然不恼,眸光一寒,道:“你现在的处境可不是在以前,染儿,做人要识抬举,否则你以为今日还能活着出宫吗?”
一旁的黎靖却是不耐道:“与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杀了就是,但敢阻碍我们路的,今日都得死!”
黎未染不以为意,勾了勾唇,瞳中几近残酷的平静:“做人确实要识抬举,所以你们最好闭上嘴。”
“不然待会儿死的,可就是你们。”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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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外,围着黑压压一片身着重甲手执刀枪的禁军。电闪雷鸣中,盔甲映出的寒光如铁。将士们冰冷的面容被雨水淋湿,正当默然守城之际,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踏嘶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光点燃整座昏暗的城!
谢起元打马冲在最前,眼中只有被即将要shā • rén而激起的嗜血快意,他挥戟大喊,有如从地狱而来夺命的修罗:“降者可生,不降——必死!”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厮杀哀嚎声不绝,大雨之下只须臾片刻,便是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犹如人间炼狱。
平日里繁闹的街巷此时空无一人,商客百姓们都躲进家中,心惊胆战地不敢外出,生怕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