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白芒便能借力一跃上瀑布顶端,再折回来往下跃至岸边。
白芒还做不到像桃羽那般,一步便在岸上站稳,她还需在水上借力一下,一来一回,裙摆、衣间难免被沾湿,不过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狼狈跌落在潭水中。
或许是每日都要被温泉水冲刷许久的缘故,小家伙在山里野了半年,皮肤不但没被晒黑,反而被养得愈加白皙细腻,唯独手心、手指上几处,因为练剑和攀瀑留下了茧子。
不过手指倒是愈发纤细如青葱,去年小家伙的手指长冻疮,肿得不像样,到夏天才勉强恢复,今年是不会再长的了,往后应该也不会。
现在白芒内力突破五重,奇经八脉中的阴阳两跷脉也疏通一半,基本可发挥出四五成,算下来也就是两重内力往上。对付侠义帮那群废物,已是绰绰有余。
是时候回商都了。
桃羽慢悠悠地伸个懒腰,站起身,长发柔顺地散在身后,水滴噼里啪啦地往水里落。她走进一旁温泉池,在水中洗干净了,再踩到岸上。她每走一步,内力在体内流淌,身上水珠不断蒸发,雾气向周围蔓延。
如同从云雾缭绕幻境中走出的仙子。
倒是桃羽她,和半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
白芒在附近的森林中晃悠一会儿,拎着一只断了气的山鸡回到山洞外,动作熟练地收拾干净,切块扔进一锅热水中。拿着小刀在鸡身上挥舞时,她的手指灵巧动得飞快,几乎只看得到残影。
桃羽教她的格杀之术,手指的功夫是最基本的,怎样用一只手指轻易取人性命,或是将人制住,又怎样让内力凝于指尖,轻巧操纵手中工具。
看似容易,白芒却练了整整三个月,才开始练刀——一套由石头磨出的小刀,可以藏在衣袖里,手指间,甚至发丝间。白芒空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将小刀拿在手里把玩。
刚开始的时候,白芒手指还被割伤了好几处,到现在,她已经将这一小套石刀,使得很熟了。
白芒专注玩刀时,稚嫩的小脸上竟透着几分英气。
一锅鸡肉煮好,桃羽也正好慢悠悠从峡谷那头走过来。
“吃过中食,我们就回商都。”桃羽道。
“都听姐姐的。”白芒替桃羽盛好肉汤,自己也埋头尝了口,抿着唇轻轻笑。
等了整整半年,终于要回商都,这半年过得太快,好像跟着姐姐离开侠义帮,心里想着“匡扶正义、为民除害”的时候,还是昨日。如今终于要实现了,白芒心里止不住激动。
喝完一碗肉汤,白芒心中激动消退一些,有些不舍地问:“姐姐,我们以后还会回这儿来吗?”
白芒毕竟年龄还小,幼时又一直生活在九莲村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从未长时间有过漂泊的日子。一旦在哪儿安定久了,她就不太愿意彻底离开。
白芒性子本就静得下来,只有她和桃羽两人在山中的日子,她也不觉着孤寂。
桃羽倒没有多少留恋:“有机会再看吧。”
“嗯。”白芒乖乖点头,她看懂了,桃羽的意思,以后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走的时候,白芒还是从山洞中抱上两条狐裘,准备到城里找裁缝,做成围巾,她和姐姐一人一条。
半年里她们吃得最多的是兔子和山鸡,但偶尔也会遇到别的动物送上门来,譬如狐狸和狼。若不是有真气护体,白芒左手还差点被一匹黑狼咬断,她手腕上留下四个血淋淋的小洞,涂了好几个月的药膏,痕迹才淡下去。
还有一次遇见一头灰色巨熊,白芒跃到熊背上,全力往它的鼻尖打一拳,它却像是丁点儿感觉不到疼似的,疯了似的要把白芒甩下来。最后白芒撑不住,跌落在地,棕熊暴怒地向她扑去,眼看尖利的前爪就要扇到她头上,棕熊忽然没了气,朝她倒下来。
白芒被压在棕熊软乎乎暖绒绒的肚皮下,艰难地从里面钻出去,桃羽站在面前,明明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白芒却觉得,她在对她笑,那种看起来戏谑轻鄙,实则很温柔的笑。
一点一滴的记忆,都是白芒觉得不舍的。
白芒又捡了根狼牙,往包裹中塞,她环视整个山洞,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带走的。
最后,白芒的目光落在石床边挂着的那柄短刀上。
半年来,她没有一次碰过那柄刀,桃羽也没有——至少在白芒能看见的时候,没有。
但白芒好几次注意到,桃羽空下来发呆时,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刀上,好像透过那柄刀,在看什么很遥远的东西。白芒看不懂。
白芒不知道桃羽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她从大漠来到中原,孤身一人。从桃羽不经意的三言两语中,从她脊背上纵横交错的浅浅伤疤中,白芒几乎能推测出,桃羽过去……过的是怎样艰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