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怎么都没想到,被自己视作?崇高理想的吏部?,内里竟是?如?此的浑浊不堪、腐.朽.糜.烂。
他初入官场之时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他就坚定了将来?必要入吏部?,再入内阁,青云直上,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在?翰林院就已?经?心灰意冷。
如?果不是?在?国子监遇到了谢宁曜这?样一个学生,他永远也不会有勇气离开国子监,他宁愿放弃所有抱负,安安分分的当个再普通不过的夫子。
可他毕竟是?先皇钦点的榜眼,他始终无法真正熄灭心底深处那微小的火焰,那是?他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心心念念的抱负理想!
他的家乡在?遥远的南方,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镇,即便他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乡绅但也过的不算多富裕。
当初他作?为十里八乡著名的神童,家里倾其所有的供他读书,甚至不惜为了他变卖所有家资,举家搬迁到京城供他求学,在?京城他们只能?过异常拮据贫苦的生活。
他是?家里所有的希望,他亦不负众望的高中榜眼,以为从此苦尽甘来?,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端。
回首过往,他的双脚走过家乡泥泞的田埂,走过家乡小镇陈旧的青石板路,走过入京的慢慢长途,走过京城大街小巷的繁华,走过昭狱无比阴冷黑暗的地牢……
这?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若早知道终点是?这?样,何如?当初就不要出发!
早知今日,他宁愿死?在?昭狱中,或者死?在?入京路上冬夜里的那场暴风雪中,或者在?幼时不小心跌落水潭时就死?,至少能?死?的干干净净,何苦留在?这?世间白受这?许多的苦楚。
谢宁曜向来?一言九鼎,他答应过徐彦一定不会再让其受到无妄之灾,就必定会做到,他怒喝一声:“大胆!还不住手?!”
吏部?尚书傅棠从来?只手?遮天,他万万想不到在?自己掌管的衙门内还能?翻车,但他丝毫不慌张,整好衣襟,作?揖道:“不知谢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谢宁曜大跨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差点从桌案上跌落下来?的徐彦,迅速帮其穿好衣衫,安慰道:“不用怕,既被我撞见?,我便会管到底,定为你讨回公道。”
徐彦傻愣愣的望着谢宁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奢望过谢宁曜真会赶来?救他,让小厮去谢府求助,只是?他最后无可奈何想出的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法子罢了。
其实?他与谢宁曜并没有多少交集,除了那年?夏天在?朱雀大街上,谢宁曜将他拉到了酒楼上劝慰了一番。
那次劝慰对他来?说很严重?,将他从无边的恐惧中救了上来?,让他不再日日夜夜噩梦惊惧,但他总觉得那对谢宁曜来?说,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可怜他罢了。
他从未奢望过真能?得到谢宁曜的庇护,他甚至觉得以谢宁曜贪玩胡闹的天性,大概过不了几?日就会将他忘到九霄云外。
更何况如?今又过了好几?年?,在?此期间,他与谢宁曜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他都怕今日让小厮上谢府求助,恐怕都没人会帮忙传话,就算运气好真遇到愿意传话的家仆,谢宁曜也早就将他忘的一干二净,又怎么可能?会来?救他。
徐彦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他对谢宁曜而言,不过是?谢宁曜无聊时帮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可他早将谢宁曜当作?了救命恩人,今日他实?在?没法了,这?才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谢宁曜身上,只是?他没想到谢宁曜竟真再次救了他!
傅棠笑着说:“谢侯爷误会了,本官不过教训属下一二罢了,实?在?不劳您操心我们吏部?的内务。”
谢宁曜冷声道:“你当我眼瞎?我劝尚书大人莫要太嚣张,岂不闻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傅棠仍然毫不生气,照旧笑着说:“谢侯爷言重?了,本官向来?两袖清风,何来?嚣张之说,若本官都算嚣张,那谢侯爷硬闯吏部?衙门又算什么?”
谢宁曜自然辩不过傅棠这?样老奸巨猾的权臣,他也懒得辩,直接开骂:“我这?就算日月昭昭,照的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无所遁形!”
傅棠早见?识过谢宁曜的飞扬跋扈,且自知理亏,便也不加理论。
他知道即便新皇再如?何宠溺谢宁曜,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如?何严厉的处置他,更何况他又没得逞,徐彦也并未受伤,且再也没有别的证据,他自然有恃无恐。
谢宁曜不愿徐彦在?此继续受.辱,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傅棠,便扶着徐彦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傅棠等他们走后便再也忍不住,发了好大一通的火,首先就将负责通传的小吏狠狠打了一顿,又将众属下严厉训斥了一番。
众属下连连保证一定为尚书大人作?证,尚书大人只是?略微惩处徐彦罢了,是?谢侯爷误会了尚书大人。
傅棠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慌,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彦这?样一个看上去毫无根基的小人物竟能?与谢侯爷的关系如?此要好,谢侯爷竟为他闯吏部?。
他办事向来?谨慎,但凡有点关系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动,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船,完全?没看出徐彦这?个闷葫芦还有这?等本事。
傅棠猜测,应该是?徐彦在?国子监担任学政时结识的谢宁曜,可他事先就仔细调查过徐彦在?国子监里的所有关系,确定徐彦在?国子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他才动的手?。
谢府的马车早就等在?吏部?大门外,谢宁曜亲自扶了徐彦上去,一边为他擦汗一边安慰:
“夫子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遭受任何的无妄之灾,我谢宁曜从来?一言九鼎,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傅棠,一定为您讨回公道……”
徐彦方才被吓坏了,这?会儿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当即跪在?了谢宁曜的脚边,颤颤巍巍的说:
“扶光,你能?来?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万万不可再为我得罪尚书大人,傅棠狡猾至极,他不会承认,光有你我的口供是?没用的,吏部?没人会帮我作?证……”
谢宁曜如?何不明白这?些,不仅是?吏部?不会有人帮忙作?证,即便他找到之前被傅棠欺凌过的其他官吏,亦不会有人肯站出来?作?证。
只因这?原本就是?极为难以启齿的事,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如?此对待过,否则一生的清誉皆要毁于一旦,往后仕途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谢宁曜赶忙扶起徐彦,安慰道:
“夫子,你放心,我有别的办法整治他,傅棠再谨小慎微,可他如?此作?风,一定遗留下许多隐患,只等爆发,便是?他的死?期,夫子且等着瞧吧。”
徐彦深知谢宁曜身后是?新皇,只要新皇相信吏部?尚书行如?此龌龊之事,那么以新皇的智谋早晚能?抓住傅棠的把柄。
谢宁曜不知还能?如?何安慰,又不好细问是?否受伤等语,只怕折.辱了夫子。
徐彦哽咽道:“扶光,我没想过你能?来?救我,这?几?年?我们毫无联系,你竟还肯来?帮我,我以为你早将我忘了。”
谢宁曜笑着说:“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虽是?个纨绔小霸王,但我对朋友可是?最讲义气的!更何况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教过我的夫子。”
徐彦惭愧道:“扶光,我是?个最无能?的,实?在?不配当你的夫子,你能?将我当作?朋友,已?是?我的万幸。”
谢宁曜连忙安慰:“夫子,你别这?样想,我从前就劝过你许多,今日就不再重?复了,你只需记住,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答应过你的永远不会变。”
徐彦早情不自禁的流泪满面,他紧握着谢宁曜的双手?,心里有千万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宁曜道:“夫子,你回家好好歇息,其余都不用你管,我保证处理傅棠时不会影响你的清誉,你只在?家等傅棠落马的好消息既可。”
徐彦心知如?今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扶光待他这?样深重?的恩情,即便为扶光死?无数次也不够还的,他只恨自己太无能?。
谢宁曜亲自将徐彦送回了京中府邸,他见?其家徒四壁,偷着留下了许多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