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高老爷热情招待,已是非常周到”,舒五也非常客气道。同时仔细观察着这位高老爷。之前听玉娘提起到,高老爷是京城官员卸任到此处的,辞官前的官阶并不算高,但是奈何他的裙带关系十分繁密,或姻亲,或朋党,总有能够帮到他的,因此即便已经身在朝廷鞭长莫及的凉州,也经营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然而细看之下,这位高老爷却是丑态百出。
他的腿脚不便,搀扶他的却不是身强体健的小厮,而是两个身量纤纤的丫头,高老爷将半幅臂膀都压在小丫头身上,那苍老枯黄的手好巧不巧垂在姑娘胸前,时不时摇晃一下,难保不会占了小姑娘便宜去。
细想之下,今日非寻常家宴,似是有重要人物来到凉州,这高老爷都这般不知避讳,不知道平日里有多少女子的清白折在了他的身上。
舒五故意将目光细细打量了一圈的丫鬟仆婢,浅笑道:“高老爷好雅兴,连身边服侍的小丫鬟都这般悦目”。
又侧身向高老爷俯过身去,在他耳边道:“参知政事家里的排场竟比不上这里的一半。”
高老爷果然仰头大笑,他素日里爱和往日的政敌比面子,听得舒五这样说,哪能有不受用的。然而今日,受用的不只有舒五的话,更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
高老爷忍不住想多闻两下,舒五一闪身,已经站好了。
“难得舒五小姐喜欢,就是宴席结束之后留在本府多住几日又有何妨。”
“高老爷盛情,舒五还得禀明过玉娘才可。”
高老爷又是大笑道:“你那妈妈,太过严苛了。”
正说着,大门外已经车马喧嚣,高府宴请的贵宾应是已经到了。这边再不敢闲聊打岔,高老爷亦作诚惶诚恐状上前迎接。
“砰!”慌乱中一名婢女不小心撞到了舒五,托盘中的还未及斟茶的杯盏瞬间掉在了地上,立即便有小厮上来拉拽并打骂婢女。
婢女被打得呀呀叫喊,旁边的众人各自忙各自的,更显得慌乱与可怜。
舒五看在眼里,淡淡道:“有力气打她,不如想想若是你们老爷并贵客来了之后看到这般混乱的样子,是不是只会责罚她呢?”
那小厮立刻明白了,一边欠身向舒五道着谢,一边大力拽着婢女下去,又着几个婆子将茶盏碎片打扫干净。
舒五落座在屏风之后。
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之后,众宾客纷纷入了席。高老爷说过一番欢迎谄媚之词后,便道:“美酒佳肴,当以仙姬美乐作陪,下官有幸请得凉州城中琵琶圣手舒五姑娘,请大家一听。”
舒五起身施礼,待到周遭皆静,忽得将手一抬,一曲《凉州》就倾泻而下。
这首曲子本就激扬慷慨,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最能考验琵琶艺人的手艺,同时用在宴会上,也最能给初到此地的宾客一种异乡音乐的震撼之感。
待到乐声停歇,舒五将手缓缓放下,众人才好像回过神来,掌声毕至。
非常热闹,但是还不够。舒五心想。
宾客中有人道:“初入凉州,只觉到处是异景,虽人多热闹,然则这热闹却比不得长安的繁华,虽有山水,却未免嶙峋。待到听完姑娘这一曲,才发觉凉州的精髓原就在它的繁华与荒凉的相接之处,人群可入集市,亦可成为千军万马。”
“谢大人赞赏,大人之言,实是不嫌弃小女琵琶技艺的浅陋。”舒五道。
“难得艺高之人还能如此谦虚,既如此,就请再弹奏一曲。”
舒五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主意。
一首《出塞》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一泻千里,这首曲子原描写的是昭君出塞的场景。然而舒五经年的练习,加之与玉娘和琵琶师傅的切磋,便将曲子做出了调整。虽然曲子也叫《出塞》,但描写对象已经不是昭君了,而是张骞。
若是不点破这点差异,倒是也没什么。而一旦发觉,则有别具洞天之感。
一曲弹毕,那人良久感叹道:“今日终于明白乐天的‘江州司马青衫湿’之言了。”
高老爷见宾客已是身与心均受用到恰到好处了,连忙招呼仆从上菜,并一众舞姬鱼贯而入。
场面一时更是热闹非凡,烈火烹油。
正当大家举杯欢饮的时候,忽听“咕咚”一声,似是有重物落地。即刻就听得丫鬟仆人们大声叫道:“老爷受伤了!”有婢女连忙跑去内院叫人,也有吓坏了的,只顾着尖叫,又有拿的住主意的小厮大声指挥道:快来人!叫大夫!”
一群丫鬟仆妇手忙脚乱地要将高老爷抬到内室,有管家领事连忙要安顿好各位贵客,更有一众小厮要拦住受到惊吓而慌乱不堪的胡姬舞者,场面一时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