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金慈听得心中困惑,舒五姑娘从来是最听玉娘话的,黄昏之后就极少见她出门,更遑论夜夜笙歌了,怎么今日此时要说出这样的话。
又听舒五嗔道:“怎么还不给二位将军看座呢?”
金慈哦了一声,正要看座倒茶,便听陆崇道:“不必劳烦。今日原是想登门赔罪,昨日我兄弟二人失礼先行一步,留姑娘一人实在是抱歉。”
“不必心存介意,”舒五道:“小平康的姐妹都是我自熟识的,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我怎会失了陪伴?”
“既如此,倒是我多心了。”陆崇起身告辞。
“将军还会再来吗?”舒五仰头看他,眼波流转。
“姑娘希望我再来吗?”
“那是自然,”舒五轻巧道:“将军不嫌弃妾容貌鄙陋,琵琶技艺疏浅,妾自然想多陪伴将军,也好得将军庇护。”说罢,她低头一笑,正是如梦所言的“小狐狸精”的笑容。
从前玉娘要教她察言观色,并说话行事之法时,曾言道舒五看似是个美人,实则是木头一样,那一颦一笑周正得很。舒四虽然容貌不及她,但是与神情上明察秋毫,一见之下便能知晓对方的意图,更是能将自己的神态准确表达出来。
为此玉娘专门联系了如梦,要教一教这个木头美人如何施展自己的一颦一笑。如梦教了大半个月,于皮毛处也传授了不少东西,奈何舒五总是学得不像,偷懒时候甜言蜜语一堆,真正用着时倒似一句话也说不上一样。
倒是偶然一个机会,如梦又要拉着舒五练习,舒五骨头架子散掉一般赖在她身上道:“姐姐饶我,我只想好好弹琵琶,若遇上需要我笑的客人,我介绍给姐姐如何?”如梦刚要伸手敲她额头,猛地发现舒五的神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慑之美。
那种神情如梦在不得志的士子身上见过,亦在最妩媚的歌姬脸上觑见过,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的身上见过,亦在看遍干戈寥落的戍边老兵身上见过。后来如梦对玉娘道:“这孩子学不会世俗的媚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这孩子偶尔露出的神情,她或许在别的地方有另一番造化。你不必强求,她自有她的福分与劫数。”
如梦对舒五道:“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原也不期望着你能学会多少,但是你刚刚的笑容,若是运用得当,只怕皇上见了也得封你为嫔为妃。”又捏着舒五的耳朵道:“这才是真正的媚骨天成,又浑然不觉,真真是个小狐狸精了。”
自此,如梦便经常调侃舒五为小狐狸精。
此时,舒五对陆崇露出的便是这样的笑容。然这笑容落在陆崇的眼中,便是舒五所故意表现出的逢场作戏。
若是旁人听了舒五适才的话,只怕会觉得美人如解语花一般,自己才心动,美人便凑了过来。然而经过昨夜的小平康,舒五却已明白陆崇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世间有多少随波逐流的浪子,便有多少清正自持的君子。可惜又可叹,陆崇属于后者。故而她越是如此,他便越不会再来招惹了。
果然见他面色冷冽道:“陆崇原是小小军士,姑娘需要的庇护怕不是陆崇能给的,而姑娘所需,只怕也不会单从陆某处获得。”
“自此别过,后会无期。”
陆崇拱手一礼,李舟亦是跟着拜别。
二人离去,舒五还立在原地。直到金慈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遮盖后背缓缓渗出的血迹,舒五才颓然地靠在她的身上。
从此之后,又是夜阑卧听风吹雨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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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娘严厉but心软~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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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位于唐朝西南边境线上,北接河西走廊,是西域各藩镇与朝廷联络的交通要道;南边与吐蕃和吐谷浑接壤,承担着戍守边疆的重任。
自古以来,多少的文人墨客行至此处都会留下千古绝句,著名的有本朝诗人王之涣的: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近的诗作如被成为“孤篇压全唐”的王翰之“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之句。
至此凉州虽然自处偏僻,但塞外长安的美名已经远播内外。
然而毕竟是军事重镇,军中将领亦有权管辖地方事务,在百姓当中有着较高的讨论,故而当年轻的飞云将军陆崇不出几日便被再次提拔为行军司马的时候,凉州城中便如雨后春笋一般浮现起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舒四闲暇时候亦会回到舒府同玉娘和舒五闲聊。
“我听双楼的姐妹说,陆将军的父亲原是剑南道节度副使,因安史之乱中不愿出兵追击残寇,被先帝一道旨意赐死在三军大帐前了。先帝便将仍是孩童年纪的陆将军派到了仆固大将军的帐下。陆将军虽然智勇无双,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心中也芥蒂是先帝听信谗言杀了自己的父母,因此一直拒绝升迁。直到先帝殡天,仆固大将军再次引荐,他这才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