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传来又停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深深的嘲讽:“国恨家仇,尔等坐视。”
舒五一震,端庄身体站立起来,深深鞠躬道:“壮士豪言,我等愧疚。”又深深地拜了拜,那人似是没想到被嘲讽之人竟是女子,挥手策马朝前去了。
“高士是何姓名?”舒五在身后大声问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来日马革裹尸还!”策马扬长而去。
舒五辗转回到了府中,玉娘已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了遍,几番确认并没有伤着,才放她进屋好好休息。舒五问起了舒四那边的情况,玉娘道舒四那里在街坊深处,并不挨着大路,故而也平安无事。
舒五犹记得长街上策马奔驰,豪言壮语的那人,不由得问玉娘道:“阿娘可知这凉州城中除了军队,还有什么人可手持兵戈,策马杀敌的呢?”
玉娘思忖片刻道:“若是普通百姓为了复仇,倒是也可能拿起刀剑,家中养马的也可驱策之,可若是武器精良,战马膘肥的,怕不会是寻常百姓了。”
“既不是军人装扮,亦不是普通百姓,那么便可能是游侠豪士了。”玉娘总结道。
“游侠不是单枪匹马吗,也可组成队伍上阵杀敌吗?”舒五奇道。
“现如今天下不太平,朝廷说的话在地方上也不甚管用。百姓苦壕吏久矣,便有游侠儿出头为百姓伸冤,百姓也自愿保护他们。久而久之,一些游侠儿的行伍发展壮大,也能牵出或几百或几千的人马,闲时惩治豪强,战时上阵杀敌。”
“既如此说,便是当世之英雄了。”舒五感叹道。
玉娘本想问起她与陆崇昨日的情况,见舒五并未往这方面想,便住了话头不再刻意聊起了。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早早休息了。
这几日城中dòng • luàn,舒五她们也没甚生意。她便携金慈,带着帷帽成日里坐在长街的酒楼上,期盼着还能遇到那日见到的策马之人。
玉娘以为舒五已经分了神,便在心底笑道是自己多心了,当初还以为舒五情窦初开,没想到仍是孩子心性,见她不再跟陆崇有瓜葛了,便也懒得管她,由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酒楼枯坐傻等。
舒五与金慈主仆二人在酒楼二层的隔间一等就是三天,期间策马经过的人倒是也不少,有送信的,有送水的,也有传达将军令的,就是没有那日见到的游侠。
渐渐地,舒五也意兴阑珊。邀请金慈坐她对面,两人玩起了翻绳的游戏,谁到最后翻不下去,便自罚一杯这家酒楼独有的山楂酒。虽是酒,然而果味浓厚,入口更是甜润,两人都不觉是惩罚,倒争相喝了起来。
正玩闹间,忽见有跑堂的上来,打起帘子恭敬道:“舒五姑娘,小店将有贵客,老板吩咐了二楼要清场。”语气有些为难,舒五知他用意,不好跟自己直言,便知趣道:“好,我们这就离开。”
说话间,一行酒保口中的贵客已经纷至沓来。舒五隔着帘子望了望,见打头的是留守丁章。自从仆固节度使被朝廷征召回朝之后,凉州便由云麾将军丁章暂代留守。舒四还不曾开府的时候,舒五曾远远地躲在后面见过这位凉州最高统帅,故而记得他。
然而丁章身后的一众将领却是一个也不认识的。那酒保弯着腰朝丁章说了几句话,他的目光便投到了舒五这边。
舒五见躲不过,只好摘掉帷帽,上前施礼道:“将军安好。不想打扰了将军,妾这就离开。”
丁章虽是军人出身,倒似陆崇一般谦逊有礼,微微笑道:“是我们打扰了姑娘的雅兴。只是事出权宜,还得委屈了姑娘。”
“无妨,妾正要离开。”舒五又施一礼,算是告别,就要带着金慈往楼下走去。正赶上丁章的仆从在后面远远地跟上来,不料想在不算宽敞的楼梯上打了个照面。
“糊涂!”丁章回身呵斥道,“还不退下,让舒姑娘先行。”
仆从小心地退后,直退到楼梯最后一层方才停住。舒五欲朝丁章道谢,却见他已经与同僚议事了,并无暇顾及刚刚发生的插曲,舒五不由得心中多了分敬意。
待到行至一楼,一行仆从也依次上去。舒五突然心中一震,猛地认出了仆从队伍的最末者,乃是当日所见之游侠。
舒五惊骇之余,没忘记她找寻的初衷。然而事发突然,她并没有随身携带笔墨。情急之余,她将头上发钗拔下,一下塞进那人手中。发钗是玉娘命人特制的,上刻自家姓名,舒五料想那游侠必定能够借此找到她。
仆从打扮的游侠面色如常,神情自若地将发钗揣进袖中,便随着众人上了楼。
舒五欲离开,却见酒楼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立着一人。那人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料想刚才的举动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