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却是稀奇。然而昔日我随着姐姐,也不是没有见过风流不羁的人物,怎么他就让姐姐看不透了呢?”舒五追问道。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他虽如此,却并不是士子,更不是被贬谪的文人,他的背后是鱼督军,他竟能得那宦官如此信任。”
言尽于此舒五已经明白,自从那日舒五在督军府出事以来,舒四早已经看望她多次,每每恨恨地提到那宦官鱼朝恩总是忍不住地咬牙切齿,直言卑鄙小人,更恨那小人得志的刘韶,拒了他一次便狗仗人势想了这腌臜的主意来坑害舒五。
然而令舒五不安的是,虽然她心内觉得段朗之比之刘韶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舒四竟觉得他与刘韶鱼朝恩之徒断然不会是一丘之貉,这念头不禁让舒五觉得是否舒四已经对他青眼有加了呢?
“原来姐姐是为着这个想不通呀,”舒五语气轻松道:“要我看也简单,这段朗之虽然看似风流落拓,一身的书生意气,实则也是趋炎附势,攀高媚上的人,拜了鱼朝恩的门贴才领了这上州长史的官职。”
舒四摇了摇头,像是认真忖度了一番舒五的话,终了还是缓缓道:“倒是不像。”
此时玉娘已经命人将备好的午餐端至前厅,语气欢欣地叫姐妹俩前去用餐。席间听说了舒四的疑问,便道:“四娘的疑问也不难解,我已命人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或可供参详。”
舒五知道玉娘定是为着前几日她同她说过的那些话,格外留心了些,不由得心生感激。
自从知晓段朗之到了凉州,她无比希望能够多多了解仇家的近况,然而自幼留下的深深恐惧让她不敢临深渊半步,问也不是不敢多问的。
便听玉娘道:“前些时日里去信给了刚刚从长安搬到岷州故里的罗元娘,提起了这位到任凉州的大宦鱼朝恩,她回信言道此人原是现如今明王府中的一名内詹事,因着圣人下榻明王府的时候,小心侍候十分得益,圣上回去之后思之不能忘怀,故而下旨调任鱼朝恩为兴庆宫管事,后来见他荣辱不惊,便干脆升做了紫宸殿的领事,专门伺候起了圣人的起居。”
“这鱼朝恩在大内时行事十分稳妥谦卑,如遇圣人赏赐,必得三跪才谢恩接受,回去之后更是供奉在自己居室,从不轻易示人。圣人见他如此爱惜自己心意,又忠君事主,便给了这鱼朝恩正三品领左右千牛卫统领的职务,负责起了皇宫的日常戍卫。兴许是晋升过快受人红眼,在一次便服出巡的时候,鱼朝恩遭人暗害,不慎落水,幸得一少年搭救才保住了性命。后来圣人派鱼朝恩出任凉州督军,原先跟着他的人便也去了不少。”
“想来,那日搭救鱼朝恩的人,便是段朗之了。”舒四喃喃道。
“是了,说起这段朗之,元娘也有提及,原是去岁及第的榜眼,被光禄大夫榜前捉婿竟然推辞不受,光禄大夫大怒便故意留个补缺给他,生生在长安等了一年也没有做上官。这事当时在长安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若不是遇上救人的事情,只怕那段朗之还要继续漂泊下去。”
“那就对了,”舒四道:“我原先还思忖道他不像是跟宦官沆瀣一气的人,果不其然只是顺水推舟,让鱼朝恩还了个人情罢了。”
玉娘听她如此言道,想起舒五提到段朗之的种种异常,以及罗元娘也不知晓的那段朗之竟是武威段氏的人,身处塞外豪门世家,还要以科举的方式入京做官,只觉此人疑点颇多,不是今时此地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玉娘遂忍不住提醒舒四道:“官场上的事情,虽说多少也要了解些,但知晓太多终归是没有好处的。”
“舒四明白。”她缓缓点头。
然而落在舒五眼中,只觉刚刚的不安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甚了。
段朗之自不必说,舒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倒像是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父母无意间谈论起心上人的情形,屏气凝神,生怕有什么不好的评价。待到听到双亲还算满意的评语之后,那小心隐藏的自得神情已跃然脸上。
及至舒五送舒四出院门的时候,长久不曾言语的她还是对舒四道:“姐姐听我,切不要离那段朗之太近。”末了又像是怕她不信一般,补充道:“别忘了玉娘告诫我们的话。”
舒四走远,舒五还站在门边。
金慈陪着她,只觉得这夜深露重的,舒五姑娘难道不觉夜里寒凉吗?
舒五久久立着,像是想了很多,平静的面庞上看不到过多的神情。她抬头看了看柳眉一般挂在树梢的月亮,问道:“凉州遇袭已几日了?”
“已十日了。”金慈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