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加恩赏赐,在凉州督军的身份上又一道圣旨封了鱼朝恩左右监门卫大将军的称号,并遥领兵部尚书的职位。一旦哪□□廷征召他回朝,便可入六省任职,成为本朝第一位官至尚书的宦臣。
在鱼府的宴席结束之后,刘韶,段朗之便被他留在了府中议事。
“恭喜义父又得升迁。”刘韶先上前一步,似是觉得在宴席上随着众人一起举杯庆贺不够庄重的样子,他便屈膝半跪再次诚恳恭祝道。
鱼朝恩的鼻子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又道:“前些日子交给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刘韶知道他说的是打探凉州商贾与西域进行贸易的商路,并货物来往的种类数量等明细的事情,便凑前一步道:“回义父的话,都办妥了。义父这招简直高明啊。”
鱼朝恩听他这样讲,似是生出了兴趣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你知道?”说着便靠在红木制成的厚重案牍之上,道:“说说看。”
鱼朝恩年纪已然不小,若是寻常人家的长者,到了这个年纪便是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了。然而他此生付出的太过沉重,饶是这等寻常的人间烟火已经抚慰不了他的内心。
在权力的巅峰打转多年,见惯了这世间极致的繁华与奢靡,虽然只是旁观者,但也被这辉煌夺目的权力之光照耀得目眩神迷,鱼朝恩已不觉得未能像寻常百姓人家一样安享晚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相反倒对他们生出蝼蚁可悲的感慨,也会忍不住想,若不是身为宦官,只怕这辈子也想象不到权力加身的巅峰体验。
然而他毕竟是老了,圣人也老了。其实圣人倒比他还年轻几岁,但事事劳心劳力亲历亲为,竟比之自己还要老得快些。圣人老了,他的儿子们却不老。鱼朝恩更不想随着圣人的晏驾,自己的荣耀也走到了尽头。因此凡事筹谋,且走且算计。
他对圣人自荐出任凉州督军一事,便是自己为自己谋得的一步棋子。只是他若用加重赋税的方式敛财,未免太过明显,也太过愚蠢。因此就在世人以为他贪得无厌的时候,鱼朝恩正气凛然地将财富悉数送呈朝廷。
他料到圣人必将感念自己功劳,加封不少赏赐,也料到圣人坐拥天下,没有私心也无需有私心,必会将这收上的银钱再还之与天下,分封众将士。他也猜到圣人要的并不是凉州的财富,而是凉州城的命脉与人心。
凉州城是西域与中原来往交通的重镇,军事上从来都是归节度使直接差遣,节度使入朝,便由留后暂代职权。现任留后丁章虽耿介,但乃是军中武族出身,能担任留后全赖军中的威望甚高,但实则并没有半点官场的圆滑与通融,朝中更是没有朋党亲信。故而鱼朝恩甫一到任,便接着由头命千牛卫接管了三处军营,至于剩余的九处,则需缓缓图之。
民间的财富虽多,但税收这个理由却不能经常用。万一激起民变,到时自己非但无功,还要承受大过,这就太不值当了。因此鱼朝恩便借着凉州与西域互通的优势,打算将凉州打造成为大唐的粮仓与钱库,自己坐拥全大唐最富庶之地,还怕到时候没有银子花吗?
故而他派出身商贾后来投靠于他的刘韶担当此项任务,便是有此中深意。
且见那刘韶被鱼朝恩诧异而略带赞许的眼神看过,心中更是得意,便洋洋洒洒道:“税收是国家命脉,然这命脉的源头则是商人源源不断进行的贸易。故而掌握了贸易中的大事小情,才算是真正地扼住了咽喉。”
鱼朝恩点点头,笑着称赞他道:“不错不错,不亏是本地巨贾之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咱家这也算是伯乐找到了千里马了。”
“千里马得以驰骋,还得是伯乐的功劳。”刘韶亦笑着回应道:“只是这养马还需好的草料侍候,西域贸易说到底管的也是那平头百姓的事,这军中分封”
“犒赏将士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鱼朝恩打断他道:“咱家另有安排。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当日看这刘韶还算机灵,且孝敬的银钱及美女实在让他无法拒绝,鱼朝恩才勉强同意他做官。
刘韶入仕之后除去私德不检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在钱两方面比之一般户部官员还要再聪明些。只是一旦做大,贪婪的本性就暴露出来,这小聪明也打到自己头上。他家本是商贾出身,靠着他这买来的判司才逐渐得了名望,若是允许他在军中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无疑是养虎为患。
鱼朝恩往椅子里深深坐了,示意刘韶自己需要休息,便闭起眼睛不再与他说话。刘韶明白,扭头看了看自进门以来一直斜躺在胡床上的段朗之,此时他更是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