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贯算作脱藉,然而还需落籍,也即是说,要重新建立户籍,此一事又需十万贯,加上往来打点的费用,少说要准备二三十万贯才可为一乐籍女子脱藉。”
陆崇低头想了想,若是加上李舟的赏赐,应该也是够的,便道:“既如此,你便帮我办好此事。”
王允来面露为难之情,道:“都督赎罪,下官自上任凉州司户的二十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办理过脱藉的事情。若是现下办理,还请将军给在下些时日,我好将这流程捋清楚。”
“凉州二十年从未有女子赎身吗?”陆崇惊道。
王允来觉得好笑,心想怕是没有人比这大都督更不会做生意的了。若是看上哪个乐籍女子,哪怕是头牌花魁,这二十万贯下来也能让她舒舒服服伺候自己半辈子了,且鸨母那里更是无底洞,到时候只怕再来十万贯也不够。更可况脱了贱籍,便是良民,日后若要遗弃,官府还得管上一管,若是和离,又是一大笔银子,谁人会做这样赔本的事情。然而嘴上却道:
“将军说笑了。别说下官上任的二十多年的时间,便是我朝自开国以来,也没有几个女子赎身的,就说前朝的薛涛娘子,何等的才华与魅力,到了仍是贱籍。将军想为之赎身的女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陆崇不愿多做停留,听他言说自己从来没有办理过脱藉事宜,还需请示,便直接道:“你别管了,我去找赵光望。”
出得小小府衙,陆崇仍觉得压抑无比。他亦是从未想过舒五玉娘等人悬心的事情竟是如此的不公平,也难怪玉娘当初会出言讽刺,若是寻常人用脱藉为借口来寻自家姑娘,只怕也是会被当成骗子被打出去了。
陆崇赶到赵光望的知州府里的时候,虽已过巳时,但下人来报知州大人仍未上值。陆崇便要发作,又想着自己与他毕竟分属不同职位,不便指摘太多,且今日主要还是为了脱藉一事,便道:去告诉他,陆崇在这里等他。
赵光望穿着潦草的官服便匆匆过来,见是陆崇,忙深深一揖,道:“陆将军来寻下官,不知有何事?”
“为一女子脱藉之事,你的下属怕是不太清楚,故而只能直接来问大人了。”
那赵光望远不似王允来那般慌乱,淡定道:“不知陆将军要为谁脱藉?”
陆崇看他一眼,道:“舒五。”
赵光望一听,便是不再言语,望着陆崇思索片刻缓缓道:“不是下官推脱,这事不是难办,是办不了。”陆崇本就窝火,听着这话更是要拍桌子,便见赵光望正色道:“有人吩咐了下官,无论是谁都不能动舒五姑娘的户籍。”
“谁人吩咐你的?”
“长史段朗之。”
陆崇走出知州府衙的时候,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舒五的家家门口,他愣了愣,便轻叩了门,侍女金慈来开了门,见到是他,忙急急地跑去回禀。
没多久便见舒五笑着,一阵风似得快步过来,陆崇顿觉心中乌云消失大半,仍担心道:“玉娘”
“玉娘同意你进来。”舒五已经笑着将他拉了进来,还不忘打趣他道:“你如此怕玉娘呀?”
“我怕她骂我。”陆崇老实回答。
舒五咯咯笑起来,此时二人已经行至内院,远远便看见玉娘在廊下坐着,跟前放着炭火炉子,正将各式蔬菜放在炉子的隔板上烤着。陆崇上前,玉娘便要向他行礼,陆崇扶了玉娘的衣袖让她坐下,自己施礼道:“陆崇晚辈,理当如此。”
玉娘笑了笑,便对舒五道:“去再加副碗筷来。”
舒五却是不动,玉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舒五便碰碰陆崇的胳膊,笑道:“我们吃的菜叶子,你吃吗?”
陆崇想起是重伤未愈之时,自己得舒五照顾,仍忍不住抱怨她饮食过于清淡之言,便连连诺诺道:“吃吃。”
玉娘便笑骂舒五不懂事,自己又吩咐了小厮去了太白楼买了好酒好菜来。舒五对着远去的小厮叫道:“多买点菜,酒就不必买了。”
说着便领着陆崇往梅花树底下,挖出了为他珍藏多时的葡萄酒。这酒甫一开坛,便醇香四溢。
陆崇此时方觉四肢百骸有了点力气,他此番前去官署询问脱藉事宜,事先并没有告诉舒五,本想着很快便能办好,回来给她个惊喜,也瞧瞧她会震惊成什么样子。
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且陆崇不无烦躁地想到要跟段朗之打交道,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便顿时令他深感不适。
几人在一起用了午饭没多久,玉娘便借着酒意上来回屋歇息去了。舒五与他在抱厦处坐着,舒五倚着栏杆,拿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风,此时初夏已过,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些许蝉鸣。陆崇握着舒五一只手,左看右看似是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