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上面坐着的已不是客客气气的大理寺寺丞,而是段朗之了。
“就知道是你。”陆崇道,“与我便罢了,你与舒五到底有何过节,要这样害她?”
段朗之笑道:“不是过节,可称过往,你想知道吗?”陆崇只觉密不透风的大理寺监牢里面不知何时吹来一阵冷风,背脊发凉。
段朗之也不再多言,道:“将军承认了吧,圣人看在将军大功的份上,或可饶恕你。”
“诬陷我之罪名,不是什么大事吧,如此兴师动众搬出圣人,倒令陆崇惶恐了。”陆崇淡淡道。
段朗之又似刚才一般笑了起来,好似他平时所闻最可笑之事全在今日听到了,阴恻的笑声在大理寺深夜寂静的石壁上回响,许久才听他道:“怎么陆将军以为里通吐蕃是小事吗?”
“你们,又用这等龌龊之事陷害忠良!”陆崇恨恨道。
“怎么用‘又’呢,将军想到什么了?”段朗之仿佛疑惑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将军崇拜前朝名将高仙芝将军的事情,凉州城人尽皆知,此刻定是想到高仙芝因不去追击吐蕃,被圣人下旨斩杀于帐前的事了吧。段某想起来了,将军的父亲好似也是被圣人下旨赐死了,为了什么呢?不会也是里通吐蕃吧哈哈哈哈。”
段朗之放肆地大笑起来,陆崇已顾不得许多,虽手腕上带着沉重的镣铐,仍要扑上去将段朗之按倒在地。此时已有数名千牛卫快速上前按住了陆崇,将他牢牢固定在刑架之上。
段朗之挥挥手,便见从前客客气气招待他的大理寺丞及几名衙役已经被押着进到了内室,面如土色,双腿发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段朗之缓缓宣布道:“陆崇战时无故返回,致使大军灭吐之日延后,又曾率领小股部队在吐谷浑与吐蕃交界之处逗留数日,有里通外国的嫌疑,故先行羁押,待到犯人招认再做定罪。现在嘛,先用刑吧。”
--------------------
第29章
====================
舒五自然是不安稳的。
自事发以来,虽只有过一次衙门府兵前来问询,此后便是相安无事,她仍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丁章派人来宽慰过她,让她不必过于担心,然而陆崇再未现身,便仍叫她觉得此事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舒四听说了便来看望舒五。而此时别说舒四,只怕全凉州的人都已听闻,平日里高高在上,色艺绝代的佳人舒五竟然早就同陆将军在一起了,且那陆将军还卷入了与吐蕃人私相授受的案件中。然而百姓震惊之余,亦是疑惑,毕竟陆崇在他们心中是荡平边患还民生安定的盖世英雄,他们自是不相信陆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既有好奇与疑虑,便有了谣言滋生的温床,加上人心本就有叵测的角落,这流言便越传越难以入耳了。
舒五与玉娘一言不发,此时门庭冷落,早已不复昔时之繁华。舒五较之从前更显孱弱,此刻便又添了诸多憔悴。舒四道:“有什么办法吗?”
玉娘摇头,良久才慢慢叹口气道:“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真的为小五脱藉。”遂将前因后果同舒四讲了,舒四听了亦叹气道:“若得真心如此,即便最终没能如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舒五此刻一颗心从悲恸化为愤怒,又从自责化为仇恨,然望着自己被囚禁在这四角天空中仍是什么也做不了,不免悲从中来,化为热泪。望着为她操心的玉娘和舒四,不禁道:“到底还是连累了阿娘和姐姐。”
“你连累不着姐姐,”舒四故作轻松道,“邀我之人较之以往还更多了呢。”三人听完亦是沉默,玉娘缓缓才道:“小五,你从前便问过连累不连累的话,今日阿娘还是同样的回答。”
“我舒玉娘这半生在各处漂泊,虽常常念叨长安,然在长安停留的年岁竟还不及凉州。看似是我传授了你们技艺,其实又何尝不是你们两姐妹给了我一个归宿。”玉娘叹口气,看着舒五悲戚道:“小五这是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了,从来劫数躲是躲不过的,若是迎头而上,不见得闯不出生路。”
丁章的将军府中诸人亦是彻夜无眠。丁章已经遣走为陆崇求情的诸位将领,众人聚了半日直到夜间也没想到真正为陆崇脱罪的方法。
此刻只剩下丁章与李舟,丁章的夫人为二人端来了茶水。丁章拍拍夫人的手背示意她去后面休息。李舟道:“陆崇被鱼朝恩告到了圣人那里,用的理由却是里通吐蕃。”
丁章苦涩地笑了下,道:“不若此,宣召教坊女子的寻常罪名也无法重判啊。”
“圣人会重判陆崇吗?”李舟问道。
丁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已经奏呈圣人,言道陆崇战时回城乃是为了疗伤,隐瞒消息是为稳固军心,更为吐谷浑人不会趁机作乱。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只看圣人如何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