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说是有罪才抓我,如今释放便要拿出我无罪的证据,等到陆崇拿到证据,自然会走出这大理寺的监牢。”陆崇道。虽然以往行军打仗,对于官场倾轧的技俩还不够熟悉,然而自小耳濡目染,加上回到凉州时日不多的日子里,已经屡屡遭人暗算,陆崇亦明白了些许这些害人的诡计。
若他就此释放,日后恐怕还会有人那此事做文章,来回反复,最后只怕无罪也要被说成是有罪了。
更可况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圣人即便信了百姓的进言只怕心中仍会留下疑影,只有当圣人较为信任的宦官来审他却仍拿不出证据的时候,这件事情或可在圣人那里翻篇。
见他不为所动,段朗之也不着急,道:“既然将军不想马上出去,只怕得委屈大理寺外的舒五姑娘多等几日了。”
陆崇听他猝不及防提到舒五,心中思忖片刻,仍道:“舒五知我。”
段朗之听了便笑道:“好好。你们二人倒是真懂得彼此,只是不知陆将军若知道舒五与在下的过往,是否还能爱她如初呢?”
舒五已经在大理寺监牢外等候多日,自从昨日丁章派人来传话给她,言道陆崇已经无罪开释,近两日会从大理寺放出,她便喜极而泣。丁章又道只怕陆崇此时最想见到的人便是舒五,故而他们便先不去打扰,只是陆崇可能身体有伤,还请她带好衣物。舒五听了这话,一颗刚刚开始跳动的心便瞬间跌入谷底,到底还是受伤了。
于是当天便要去大理寺等他,玉娘拦住她道:“以丁将军所言,只怕是还要在狱中办好各类文书才可释放,且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去不迟。”
舒五一夜无眠,心中尽是想着他究竟伤势如何,伤到何处,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一大早,怕玉娘拦着,便悄悄地独自来到了大理寺门口。
然而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沉,仍是没有见到他的影子。连路边卖胡饼的妇人都忍不住过来关怀她,舒五微笑着摆摆手,仍立在大理寺的石阶下。
不知是何时辰,大理寺紧锁的府门终于开了,舒五看见陆崇的身影出现便急急跑向他,慕然发现段朗之跟在陆崇的身后,不由得身形一顿。段朗之仿佛心情大好,道:“夕阳无限好,黄昏亦行乐。不耽误二位了,告辞。”
舒五想上前扶住看起来仍是虚弱的陆崇,然而他冲着舒五缓慢地笑了笑,错开了她的手臂。舒五跟在他身后走着,见他踉跄一下便又要上前,却见他猛地将拳头砸在了一侧的墙壁上。
石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新鲜的血缓缓从石壁流下。许是受到这响动的惊扰,原先在此处卖胡饼的妇人的小女儿便抬头看到了他。陆崇疯了一样冲到那小女孩身边,声音颤抖道:“你几岁了,十二岁吗?你疼不疼?”说罢更是跪倒在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已被他的突然举动吓得大哭起来,一旁的妇人赶忙过来拉着小姑娘护在自己身后,见眼前男子只是萎顿在地似是痛哭不止,也不好说什么,便赶紧收好了摊位,带着小女孩回家去了。
舒五看着,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切。她咬紧牙关,远远跟在陆崇的身后。
大理寺是监牢,附近行人本来就少,那卖胡饼的妇人又携了小姑娘快速离开,街道上瞬间便空无一人。舒五只是站着,没有上前,亦没有转身离去。
夜色逐渐吞没了盛夏的风景,陆崇缓缓转身才似刚刚发觉舒五在他身后一般,他蹒跚向前紧紧抱住舒五,在她耳边道:“阿荔,你痛不痛。”
有泪滴入后面的脖颈,舒五仍紧紧地握着双拳,就这样僵硬地被他捂在怀中。她没有吭声,听见他痛苦地嘶吼一声,道:“天意何其残忍,竟使我阿荔经历这些。”他翻开舒五的袖子,似要找寻从前受伤的痕迹,舒五身体笔直任他摆布,他便颓然倒在舒五臂弯,两人跌坐在地上,他捧起舒五的脸庞,低泣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舒五此时落下两行清泪,陆崇慌乱地伸出手指替她拭去,然而这泪水却越来越多。陆崇扶着她颤抖的双肩,想到从前种种,轻轻问道:“阿荔,你怕过我吗?”舒五点点头,陆崇只觉心碎成了冬日的冰凌。
陆崇送舒五回到家,玉娘虽然知道舒五一早便偷偷去接陆崇,但仍没想到归家时二人竟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情况。见舒五憔悴到无法出声,玉娘便欲说些什么,就听陆崇道:“玉娘,我可以留下来吗?只是陪陪她。”
玉娘微微颔首,沉默着退出了房间。陆崇将打横抱着的舒五轻轻放到床上,自己亦半坐在踏边。
“将军从今往后或可去了,舒五绝不叨扰。”舒五背对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