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用再猜,猜测过多对自身亦是无益。”荣娘冷笑道。
“那我便更想知道了,”舒四笑道,“究竟能够左右长史的,还有谁呢?”
舒五同舒四一样,也曾猜测过陈阿翁口中的大人物会是谁,她几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鱼朝恩,但看着鱼朝恩对段朗之的态度又觉得不像,那会是谁呢?
鱼朝恩近日在凉州更是如鱼得水。纵使凉州全体官员受到贬黜,然而圣人毕竟没有过多的责罚自己,他在心中对自己在凉州的地位尤为自信。
这自信中却带着点恨,正如他无法同一个正常的花甲老人那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小孩子们叫自己一声翁翁,他亦无法接受众人对督军恭敬朝拜的面孔下,那些暗流涌动的心中猜度。
受降台上的一切将他的风声鹤唳推到了顶峰。那日看见他狼狈退下高台的人不在少数,过不了多久全凉州的人都会知道自己被人撵下来了。大家嘴上不说,鱼朝恩却觉得每日朝会的时候,他们在心底的大声议论已经困扰自己到无法入眠。
段朗之道:“督军若觉得那些人讨厌,寻个由头将他们打法了,再换一些更听话的人上来。”
又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些人排着队想帮督军排忧解难,光是想从我这里买个一官半职的人都不知道多少了。”
鱼朝恩开怀地笑了,他摸着永无可能长出胡须的下巴,道:“咱家想起来了,这钱财买官并非没有旧制可循,武周时期便是有斜封官的风气,如今这风气也可在凉州刮一刮了。”
两人相视而笑,第二日便有任命的旨意落在了知州和丁章的府中。
“这已是他任命的第五个五品以上官员了,光军中就已有了两个,”陆崇对丁章道,“圣人到底给了他多少特权。”
丁章摇头道:“或许是第七个。”
“为何?”陆崇奇道,猛然想起了什么,道:“将军是指,鱼朝恩授意左右贤王叛唐,必然也是会给他们好处的,金银财宝不说,便是官职或许也曾许诺过。既是拉拢两位贤王,官职必然不会太小,故而鱼朝恩的斜封旨意里或许还有这两人的份。”
丁章点头道:“不错。要是我们能够拿到他用朝廷官职与俸禄贿赂左右贤王的证据,只怕那时圣人才会厌弃他。”
只是这证据,实在是难以拿到。此是陆崇与丁章二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丁章欲言又止道:“舒姑娘”
“暂时无碍。”陆崇答。
自从那日舒五赶他走后,他便知道此番必是同段朗之乃至鱼朝恩的生死一战了,若事败,只怕会真的如他所言,陪了夫人又折兵。故而舒五如此坚决,他亦明白她的深意。陆崇已留了徐立在段府暗中保护舒五,此后更是将自己最信任的侍从魏风遣了出去,化妆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混迹于段府门前,好随时打探到舒五近况。
听他如此回答,丁章也似放心了不少,陆崇又道:“除去到达军中的,将军可知,地方官员上有谁得了鱼朝恩的直接任命吗?”
丁章遥遥头,道:“地方最gāo • guān是知州赵光望,此刻他已完全是鱼朝恩的人,纵是知晓,也不会对我们提起。”
长史府中。
范壤跪倒在段朗之的前厅中,言辞恳切道:“下官从前未及时拜入鱼督军门下,已是万分后悔,每每思之便深感遗憾。如今督军有任命五品以上官位的天家特权,下官断然不会再放过孝敬督军的机会了。”
段朗之没有吭声,还一味拨弄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范壤便道:“给督军的心意已经送到督军府中,长史大人那份还请亲自看一看,是下官特意为长史请来的。”
段朗之抬便抬头望他一眼,范壤趋上前悄声道:“下官知晓长史家中兄长是做玉石生意的,长史不好收下财务,下官便用三十万贯买下了尊兄手中的三块普通玉石,届时尊兄着人来看望长史的时候,长史不要推辞就好。”
段朗之早就收到了兄长送来的钱财,这钱财经他这一转手,便变成了自家哥哥对弟弟的照拂,不由得叫人感叹这范壤迂回逶迤的手段是真的高,又不知多少人是被他们这样拉拢腐蚀坏掉了。
然而让他如鲠在喉的却不是兄长送来的银钱,而是随行而来的一封信,上书:为兄甚挂念汝,然仍盼望二弟不韪父志,光耀门楣。
随书而来的,还有一盆辗转百里,此刻已经有点耷拉着脑袋的鸢尾花。
荣娘看见这花便自顾自地接过来浇上了水,并摆在了前厅最显眼的位置。段朗之正为犯不犯得上同她争辩而烦心,就见舒四拿手一指,吩咐下人道:
“什么破花,难看难看。还不快搬下去。”